草木嶙石俱染血色,廝殺後的戰場很是慘烈。
遍地狼屍。
鶴亭之的麵具落在一塊碎石上,有爪印,還有幹涸了一半的血跡。
“鶴亭之?”
柳簪雲嘗試著喚了一聲。
隻有山間寒涼的風在回應。
或許,他真死了。
被狼群撕碎,死無全屍。
狼最記仇,若沒能獲勝,必不會離去。
柳簪雲站在崖邊,夜色即將退去,遙遠天際暈出淡淡霞光。
天,快亮了。
她有些惋惜,又有些慶幸,說了一聲,“對不起。”
“不必歉意,為夫還沒死。”
鶴亭之的聲音從她腳底突兀響起。
柳簪雲還以為將人踩在腳底,慌忙後退。
挪開那些狼屍,卻還是沒有看到鶴亭之的身影。
“鶴亭之?”她又喚了一聲,提高了音量。
“往下看。”
人,居然掛在崖下。
在林中尋了根粗藤蔓,把人拉上後,柳簪雲垂著眉眼一聲不吭。
她很心虛,拋下他孤身奮戰,是她理虧。
可他沒有追究,更沒有半句責怪。
甚至笑著問她,“方才廝殺,覺得本王帥不帥?”
柳簪雲愣了下,又噗嗤笑出聲,笑著笑著,她眼角泛出眼淚。
淚光中,她凝視著鶴亭之的那張臉。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鶴亭之完整容顏。
他的臉,除了今夜廝殺沾染的血跡,並沒絲毫恐怖燒痕。
此時映照著冉冉晨日,棱角分明的輪廓在光影裏很是柔和。
柳簪雲有些失神,“你到底想幹什麼?”
“想報恩啊。”
“報恩?”
鶴亭之牽引她手,覆在臉頰。
“世人皆傳本王幼時遭遇大火,導致容顏醜陋,卻不知,火痕隻是表相。”
柳簪雲想起進入鶴亭之體內的那隻蠱。
難道鶴亭之早知那夜是她......
柳簪雲內心驚悚,麵上強作鎮定不解問他,“可這與我有何幹係?”
“寒火之毒,這世上隻有一人能解,”鶴亭之深深凝視著她,將貼身攜帶的女神像掏了出來。
選擇獨麵群狼時,他賭過一次。
柳簪雲去而複返,他知道自己賭贏了,心生歡喜。
可,她極力隱忍,卻還掩藏不住的殺意讓鶴亭之不敢再賭一次。
鶴亭之決定坦白。
“蠱師爺傳人,幸會。”
柳簪雲奪回女神像,有些無措地咬緊牙關,“說吧,你想怎樣。”
“想幫你,不論是殺長公主,還是殺蘇子安,抑或蕩平樓陽皇宮救你母親,隻要你想,我都陪你。”
鶴亭之神情語氣同在公主府為她撐腰時,一樣深情。
柳簪雲沒有感動,內心隻有抗拒。
這世上怎會有人無緣無故給你偏愛。
他的所有付出,必然謀求她同等價值的回報。
“代價呢?”
“代價?”鶴亭之有些被問懵了。
他身處此地,與她一次次重逢,都隻因為對她之愛。
這份愛,穿梭兩世,日日夜夜深埋心間。
柳簪雲嗤笑,聲調帶刺,“你替我做事,總不會毫無所求吧。”
當然有所求啊,他的所求,是彌補曾與她錯失掉的一生一世。
他鄭重問道,“與我成婚,同歸大雲,如何?”
柳簪雲微微點頭,她沒將鶴亭的行徑往情愛之事上想。
她問, “是想讓我幫你對付下毒之人?”
鶴亭之眸子閃爍了一下,“算是吧。”
寺中禪香彌漫,古樹掛滿祈願紅綢。
佛堂內走出一老僧,目光掃過鶴亭之與柳簪雲,似已洞悉一切。
他雙手合十,行了一個佛禮。
“鶴施主,久違了。”
鶴亭之與老僧敘話,柳簪雲蒲團長跪,祈求滿堂神佛護佑母親。
走過連廊,晨風吹來交談聲音。
出於習慣,柳簪雲放緩腳步慢慢靠近。
不知鶴亭之說了些什麼。
老和尚歎息著念了句禪語,苦口勸誡:“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來世果,今生作者是。”
鶴亭之摁了摁胸口神女像,苦笑,“確是本王虧欠於她,這一世,必傾盡所能讓她如願以償。”
柳簪雲滿頭霧水,還想多聽片刻時,鶴亭之轉身,朝她看過來。
柳簪雲舉起護身符提醒,“三殿下,咱們何時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