６　最不想麵對的人

他有些茫然地在熟悉的環境中摸索，他站在餐館裏，看到坐在窗邊挺著肚子的玉瑤，她滿眼淚痕，月光把眼淚照得晶瑩發亮，眼睛紅腫的如要滲出了血。

別哭了。

她的眼淚，是他自出事後，一直不想回來麵對的痛苦。

別再哭了玉瑤，你肚子裏還有孩子呢，別再替我傷心了。

一想到她往後要獨自麵對的日子，趙士傑忍不住向前抱住她，卻因自己虛幻的身體而撲了個空且摔出牆麵，強大的怨恨讓他碰得到凶手梅琳，卻碰不到所愛之人，他懊悔自己失去的一切。

肚子裏的孩子狠狠踢了玉瑤一腳，玉瑤疼得彎起了腰，連眼淚都收了起來。

“寶寶乖，媽媽答應寶寶不哭了……”她兩手擦著仍不停掉下的淚，故作堅強地說：“為了你，媽媽再不堅強起來，你要怎麼辦？媽媽也還要抓到撞死爸爸的凶手，絕不會饒過那個人。”

隔牆聽到玉瑤一番話的趙士傑，激動地對牆內喊：“玉瑤不要，對方不是你能動得了的人。”

他正想穿牆進去時，身後突然有人對他說：“你再繼續陰魂不散，你妻子腹中的胎兒恐怕會保不住……”趙士傑回頭，一緲忽明忽亮、穿著古代粗衣的蒙矓老人，踮著腳尖，站在庭院的草地上，就像快消失的影像。

“你是誰？”

“別問我是誰，這裏以前是我的田，房子還沒蓋之前，我就已經在這裏。”

“你是土地公？”

“土地公個頭，我是鬼不是神，總之……你怨氣太重，別再回來了。”

怨氣太重？趙士傑想起自己右眼上的玉含蟬：“我該怎麼辦？”

“你已經死了，不需要再想這個問題，趕快去投胎吧。”

“那為何你也還在這裏沒去投胎？”

“我……我在等我老婆回來。”老人低下頭，沉默了許久才黯然說：“她總有一天，會找到回家的路回來的。”

原來，他也有遺願未了，哀傷遍布在老人滿是皺紋的表情裏，趙士傑問他：“你等多少年了？”

“我等多少年不是重點。”

“你能留下來，我也能。”

“你眼中吸滿千古屍氣的玉含蟬被人用咒語喚醒，那會折煞人的陽氣，對你的老婆，尤其是那未出世的孩子都很危險，你之所以還沒魂飛魄散，是因為你的怨恨支撐著，現在就算有血龍木壓鎮，那寶物也幫不了你多久的。”

趙士傑如被重重擊了一拳，哽咽地說：“但……若是沒有那孩子，玉瑤就能從那屋子裏解脫，再去找……更好的男人。”他說了違背自己良心的話，他根本放不開她，他還想和她繼續在這裏生活下去，上個禮拜，他們才共同把這個餐廳布置成他們夢想中的樣子而已……

玉瑤滿眼憧憬地說：“前門一定要設置成落地窗，這樣才能從外麵一目了然餐廳裏麵美味溫馨的食物，玻璃窗前，要擺放一組溫莎椅和玻璃桌麵的餐桌，角落再放一顆大的琴葉榕，整個質感瞬間變得優雅。”

趙士傑搖頭：“不行啦，玻璃窗前要擺放一個秋千吊椅，這樣以後你就可以打扮得美美的，抱著我們可愛的女兒，坐在那裏吃我煮的招牌特餐、配著紅酒，當本店的model就好。”

“少來了，”她噘起嘴看向趙士傑：“到時鐵定忙翻了，我最好有空閑下來當美美地model，而且還要顧小孩換尿布，不變成黃臉婆就不錯了。”

他愕然大驚！隨即皺著一張臉：“我不要你變成黃臉婆……”

“怎樣？”玉瑤立刻翻臉、氣噗噗地反問：“我變成黃臉婆你就不要我了是嗎？”

“如果你身材沒變形，我可以考慮讓你繼續當本店model。”趙士傑挑著眉使壞的笑，玉瑤氣得掐住他的脖子，他連忙求饒：“開玩笑的啦，別動到胎氣了，生氣會害我女兒長皺紋怎麼辦？”

“女兒，女兒？現在開口閉口都是你女兒，老娘算什麼？”她繼續掐著他的脖子不放。

“幹嗎和你女兒吃醋？那可是你女兒耶！”他反身把她壓在下麵，逗趣地看著她把小拳頭捶在他胸膛。

那笑聲還在耳邊回蕩，他的命、他的人生卻已不複存在，他掩麵痛哭失聲，兩人攜手走向未來的遠景已經消失了，他也許可以放下一切人間的怨念就這麼一走了之，那麼玉瑤和她肚子裏的女兒呢？她們沒有了他，要怎麼辦？

“那隻是你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老人突然說。

趙士傑訝異地抬頭凝望老人，老人沉穩地繼續說：“現在若是連孩子都保不住，你那早已傷心欲絕的老婆絕對也活不下去，孩子現在是支撐她的力量，你不懂嗎？隻有你放手，你妻兒才能盡早得到解脫。”

趙士傑垂下了頭，難道連默默在一旁看著她和孩子，幸福快樂地生活在這屋簷下都不行嗎？不！他才不要放手，他要讓梅琳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麼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