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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昀光

第六章 帝崩宮變太弟繼

十一月,夜,帝食餅中毒,庚午,崩於顯陽殿。羊後自以於太弟熾為嫂,恐不得為太後,將立清河王覃。侍中華混諫曰:“太弟在東宮已久,民望素定,今日寧可易乎!”即露版馳告太傅越,召太弟入宮,後已召覃至尚書閣,疑變,托疾而返。癸酉,太弟即皇帝位,大赦,尊皇後為惠皇後,居弘訓宮;追尊母王才人曰皇太後,立妃梁氏為皇後。”《資治通鑒,卷八十六》

宮人行色匆匆、步履慌亂、衣冠渙散地奔進殿中,蘿葳掀簾而出,低聲叱道:“大膽,打擾娘娘休息,是嫌腦袋長頭上太沉了是罷?”

太監聽聲忙跪伏於地,急得大聲說:“皇上,皇上中毒了!”

皇後挑簾而出,急問:“你說什麼?怎麼回事?”

顯陽殿外幾名宮人用軟轎抬著皇帝,前頭的大太監哭道:“剛剛皇上說夜裏腹空要夜宵,沒想到端上的夜點餅裏有毒,皇上吃了幾口便倒地不起,臉色變黑了,隻說了句要到顯陽殿!”說完,伏地大哭!皇後也亂了套,忙迎著皇帝軟轎進殿,一麵問:“傳太醫了嗎?”

“傳……傳了……”

皇後跟著軟轎進顯陽殿,大家手忙腳亂地把皇帝安置在床上,不多時,太醫們也匆匆進屋,侍中華混也跟著跪在殿外,為首的太醫才走過去,眼見吊著一口氣的皇帝就這樣咽下了氣,一命嗚呼!

太醫見狀,忙匍匐於地,大哭道:“陛下,陛下,駕崩了!”

皇後在床前止步,躺在床上甫由人變成的屍體,就是造成自己悲苦人生的始作俑者……不是,皇後突然搖頭,始作俑者不是眼前這具屍體,他也沒犯過錯,他最大的過錯是他的母親把他生壞了,他有什麼錯,他從沒指名要她當皇後,就連已死去的廢後也不是他決定的,而這個坐了十六年的位置,也不是他想坐的,她憑什麼怨他?身為一國之君,竟讓諸王威逼挾持,毫無體麵地過了十六年,他,才是那個最悲慘之人,而自己,又怎麼能把人生的不順遂歸諸他?

皇後深吸一口氣,轉身走到殿外,對跪在殿外的侍中華混說:“該怎麼辦便怎麼辦吧。”然後轉身便要走。

侍中問:“啟稟娘娘,是不是請皇太弟入宮?”

皇後的腳步停住了,回身望著眼前唯一能決斷大事的人,怔愣一會兒,然後帶著決斷,回道:“宣清河王入宮。”

“清河王?”侍中一時懵了,待回過神,他急切地拜伏於地,哭道:“娘娘,這萬萬不可啊,皇太弟早已入主東宮許久,而且素孚眾望,清河王雖曾入主東宮,但已被廢位,怎能在此時換主?”

皇後清冷的眼神瞟一眼跪伏於地的侍中,然後轉身踏出顯陽殿,一麵吩咐身旁的心腹宮人:“速傳清河王即刻入尚書閣,一並請劉司隸和荀大人進宮。”

宮人應聲而去,皇後則徑自走到尚書閣。

看著皇後遠去的身影,侍中華混霍地站起,對著身旁親信侍衛說:“快,去找太傅,讓皇太弟即刻入宮,我們一定要搶在皇後之前迎太弟即位!皇後要奪權,可不能讓她得逞。”

侍衛領命而去。

皇後焦急地來回踱著步,蘿葳也跟在一旁提著心侍候著,好不容易盼到門外腳步聲響,皇後急著問:“蘿葳,去瞧瞧是不是清河王來了?”

蘿葳銜命出殿,陡然見到的是身為太傅的東海王司馬越和皇太弟司馬熾聯袂而來,身後侍衛還拽著清河王司馬覃,顯然兩方人馬同時進宮,而清河王不敵握有重兵的東海王,於是受製於人。

蘿葳被這樣的陣仗嚇得逃回殿內,皇後迎上前問:“怎麼回事?”

蘿葳尚未答話,東海王早已踹門進屋。

“皇後,聽說您打算改立清河王為皇上,好自個兒坐上太後位,專擅朝政嗎?”東海王的表情猙獰,皇後已看到雙手受製的清河王,以及……皇太弟。

“太傅,您僭越了!”皇後雖然知道太傅身後雄兵壓境,但她仍不能出現懼意。

“皇太弟乃大行皇帝親詔所立,皇上崩殂,理應第一時間召太弟入宮,怎麼皇後召的竟是清河王?”

皇後在東海王踏入屋裏之時便已知窮途末路,眼下隻剩兩條路,一條讓掌大權的東海王以政變謀害,一條則是“傷心過度”被送回寢殿養病不出,但要讓清河王繼位,已是不能了。隻是清河王是受己所累,為今之計,以保全他為重。皇後於是沉聲道:“放過清河王,哀家如你所願。”

東海王冷笑數聲,一旁的皇太弟大踏一步,對東海王恭謹道:“太傅,清河王年紀尚輕,不足為慮,送他回府拘著便是,至於皇後,因傷心過度,待會命人送回寢宮休養即可。皇上大行及繼位之事,千頭萬緒,還望太傅幫忙操持才是。”

東海王知道眼前這位個性仁善的皇太弟打算放過眼前兩人,嘿嘿冷笑,然後也執禮回道:“那……臣這就去操持皇上您繼位大典,先行退下了。”然後轉頭向身後的貼身侍衛道:“送清河王回府。”

等人都走光後,皇太弟也讓蘿葳等人退出殿外,才轉頭看向眼裏充滿防備心的皇後,眼中充滿憐惜,道:“容兒……”

皇後懷著戒備的神情瞪視著皇太弟,一麵望後退,冷著臉說:“還請皇上別用這樣的稱呼,哀家年長於你,輩分也長於你,受不起。”

皇太弟向前逼進一步,說:“容兒,我知道這些年來你過得不好,一再被亂臣賊子挾持廢立,我向你保證,我登基後,絕不會再讓你受這樣的委屈。”

皇後已退無可退,她表情嚴肅,神態清冷地回:“你保證?太傅把持軍權,你能保證什麼?還不是和大行皇帝一樣任人宰割?”

“我會想辦法,我不是大行皇帝,我不像他那樣隻能當傀儡,我一定可以扭轉這個局麵,你相信我好嗎?”皇太弟的眼神熾熱濃烈,看在皇後的眼裏卻是難以承受:“你我的緣分,早在我進宮時就已盡了,你還有梁氏,不能負她。我不求什麼,隻求你登基後,給我一個長嫂的名分,讓我在這殿中一隅安安靜靜地陪著女兒渡過餘生,兩不相見。”

“有必要做得如此絕情嗎?”皇太弟已經近得讓皇後感受到他的氣息,皇後極力掩著自己的心慌意亂,擺正臉色道:“國如累卵,勿以小情害大義!”

有力的手勁一把從皇後的腰際攬進男人的懷裏,皇後真正慌了,掙也掙不開,高聲呼道:“來人,來人!”

“娘娘。”蘿威聞訊奔入內殿,皇太弟趕緊鬆手,皇後使勁推開他,朝自己的侍女奔去,等來到蘿葳麵前,她正正衣冠,慘白著臉,帶著怒意道:“回宮!”

羊墨華醒來時,窗外是黎明前最晦暗的顏色,她看一眼床頭櫃上的時鐘,再過一刻才淩晨五點。她決定再躲回被窩好好暖暖,這個時刻冷意最重,隻是,轉了幾轉,卻已了無睡意。她的思緒還停留在那位皇太弟緊擁著自己的餘溫……不,是置換成施嘉樹麵容的皇太弟,擁著置換成羊皇後身份的自己的餘溫,如身曆其境,難以磨滅。

施嘉樹毫無讓羊墨華反駁餘地定下下午幫她搬家的決定,因為這個決定,除了羊墨華外,崔蔚容也一並向駱以桑請假。除了先回崔蔚容的住處把這兩天的用品打包帶走外,還得回去原租處整理。還好羊墨華總是認定租處不會長久住下,因此除了簡單的備品衣物外,並沒特別置辦什麼對象,隻消三個箱子就把一應是事收拾妥當。

兩個箱子放進後車廂已經塞得滿滿的,施嘉樹隻好把最後一個箱子放進車後座,除了箱子外,後座還擺著從崔蔚容家整理出來的物品,崔蔚容艱難地看著車子的座位,說:“還是我坐出租車去。”

“不用不用,”羊墨華回道:“我是去整理東西的,等我整理好後再邀請你到我家舒舒服服地玩吧。”

“可我本來就是打算今天幫你整理的。”崔蔚容有些為難,施嘉樹見狀便道:“這些東西我想小羊一個人就可以整理好了,比較粗重的活,你們兩個女生恐怕也不見得方便,你回去休息吧,剩下的我來幫忙就好了。”

崔蔚容瞪大著眼望著完全沒有避嫌意思的施嘉樹,她想著他也太直白地討好了吧?施嘉樹知道她的心思,笑道:“房子是我幫忙找的,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

話才說完,三人突然聽見帶著極度怒意的冷聲:“羊墨華,你還知道你是人家的老婆嗎?還知道自己還養著一個孩子嗎?”

三人驚乍回頭,隻見施嘉中和身旁的私人秘書兼保鏢金碩泰正惡狠狠地看著三人,羊墨華雖然一直知道施嘉中一定到處找她,但她總以為他會到研究所堵她,倒從沒想過會在這個時候遇上他!

施嘉樹往前一步擋住施嘉中斜睨羊墨華的視線,聲音溫和但毫無溫度地說:“前提是你知道自己是有老婆的人才是吧?”

施嘉中嘿嘿冷笑,眼中放中邪光:“我當然知道啊,所以我愛怎麼對她就怎麼對她,再怎麼樣也輪不到你獻殷勤,她是我的東西,我厭了當垃圾丟了,你也沒資格揀!”

崔蔚容按捺不住,一個箭步站出來,罵道:“你這人講話怎麼這麼齷齪,小羊是個人,不是東西,更不是垃圾,你到底算不算男人……不是,你究竟是人還是畜生?”

施嘉中沒理崔蔚容的挑釁,對金碩泰說:“把墨華帶過來!”

秘書金碩泰身材魁梧,施嘉樹見狀把崔蔚容往後拉道:“帶小羊上車!”

羊墨華也沒閑著,聽話拉著崔蔚容躲進車裏上鎖,施嘉樹雙手一上一下,繞過金碩泰欲待抓人的手,拽住他的衣領,腿也沒閑著,一招大外割立即讓他仰倒在地,再狠狠給他一擊,金碩泰頓時痛暈過去,然後滿臉怒容地瞪視著施嘉中道:“下次找小羊時最好是要一起去辦離婚,否則我就不再對你客氣了。”

“你確定她跟我離婚就能和你在一起嗎?爺爺和你爸媽……哼哼!”施嘉中看著昏死過去的秘書,知道眼前男人在溫文儒雅的外貌下,恐怕還有自己不知的實力,不敢再越雷池一步,隻能逞點嘴皮。施嘉樹惡狠狠地看了堂哥一眼,一言不發地轉身踅到車旁,坐在駕駛座上的崔蔚容趕緊讓座,施嘉樹道:“後麵擠擠應該還能坐,你也上車吧。”他可不敢把她留在這裏,能讓施嘉中少一點接觸與羊墨華有關係的人,就能多保羊墨華一份安寧,待崔蔚容勉強上車後,施嘉樹踩緊油門,揚長而去!

來到新租處,施嘉樹向管理室借一台推車把羊墨華打包的物事全抬上推車,而崔蔚容則睜著圓圓的大眼左瞧右看,嘴裏還嘖嘖有聲:“這也太豪華了吧?小羊,你真的沒聽錯?這樣的豪宅,租金才一萬五?你是不是那個萬位數字看錯了,說不定寫的是七!還是根本少一顆零?”

羊墨華嗔笑著搡她,道:“我還沒老花呢!而且待會你就知道了,坪數本來就不大,應該是屋主讓我幫他養房子的吧。”

施嘉樹嘴角微揚,手仍不停地推著推車到電梯間。進電梯後直達十七樓,開門的那一刹那,崔蔚容的眼睛又更亮了:“哇!真是河景第一排呢!又是新成屋,真的沒看錯租金?不然我也搬過來吧!”

“你說什麼呢!”羊墨華擺出嫌棄的表情捉弄崔蔚容,崔蔚容不以為意道:“那我睡客廳總成吧!”

施嘉樹似乎不喜歡繼續這個話題,正色插話:“我們還是快點把東西收拾收拾,不然晚上小羊沒法睡了。”

“還是豐度老師關心小羊,怎麼同樣姓施,脾性就差這麼多?”崔蔚容想起之前施嘉中對施嘉樹說的話,然後瞥羊墨華一眼,惋惜道:“如果小羊先認識豐度老師,就沒有後麵狗屁倒灶的事了。”

羊墨華臉微微一紅,有些不自在道:“蔚容,你說到哪兒去了?我沒遇上我先生,恐怕更不會認識豐度老師了。”

“不會啊,你們都是學中國史的,一定會碰到麵的。”崔蔚容說得理所當然,但施嘉樹卻暗自驚心:是啊,他第一次見到她時是在爺爺八十大壽的壽宴上,如果不是施嘉中娶她,說不定今生兩人也無見麵的可能,縱使兩人專長相同,但要不是為了刻意接近羊墨華,他怎麼樣也不可能答應所長的邀請擔任兼任研究員,就像當年一樣,若不是因為她是泰山羊氏的嫡女,他能遇上她嗎?

看著羊墨華認真整理物件的背影,施嘉樹一陣眼熱,今生雖然不夠完滿,至少她不再是他的長姐,而他和她仍年輕,有的是機會可以再續前緣,隻要那個人不再從中作梗……一抹狠厲的眼神閃進施嘉樹原本燦若明星的瞳眸,他,不能再像他有記憶的第一世,任她在自己手中溜走……

羊墨華整理告一個小段落,除了一些數據還沒分類外,大致都歸位了,晚上也可以安生地住下,為了慰勞施嘉樹和崔蔚容,她還特地掏腰包請兩人吃一頓大餐,崔蔚容酒足飯飽後便向她道別,隻是施嘉樹卻一動也不動地杵在她身邊。

“老師?你不回去嗎?”

施嘉樹挑挑眉,不回應。

羊墨華吸一口氣,才又說:“……豐度……我也有些累了,就不送你。”

“好,我也要回家了。”

隻是羊墨華沒想到施嘉樹竟牽住自己的手,徑往大廈走去,羊墨華詫異,但不知道施嘉樹葫蘆裏究竟賣什麼藥,但忍不住說:“豐度,你不用麻煩送我,我自己可以回去,才這麼小段路,不危險的。”一麵想掙脫鉗製自己的大手。

施嘉樹沒回應,仍緊緊握著羊墨華的手,走進門廳、走進電梯,然後跟著他一起坐到十七樓。

“已經到家了,不會危險的,你不也說這裏門禁較嚴,不用再為我擔心了。”羊墨華不能適應施嘉樹如此親昵地握著自己的手,好像隱隱還有摩挲的感覺,像是輕輕揉著一個滑軟嫩膩物事,她這才感到他握住自己的手似乎不太老實,但卻又掙不開,隻想逃進房裏把他鎖在門外。隻是,施嘉樹並沒有把她帶到自己租處門口,而是轉向租處旁的另一間屋,熟門熟路的感應後,門“唰”的一聲開了!

羊墨華眼睛瞪得鬥大,簡直難以置信!還在怔愣中,便讓施嘉樹拉進屋裏,簡約的木質風裝潢,讓羊墨華眼前為之一亮,她頓時清醒:“老師,你……原來你住這裏?”她終於知道為什麼施嘉樹不讓她有考慮的機會便壓著她看房當日就簽約,她可是中了他的圈套了!

施嘉樹把門關上,拉過她手攬進自己懷裏,溫柔地說:“這輩子,我不會再錯過你了!嘉中的事我一定會幫你處理,你等我好嗎?”

男性溫熱動情的氣息縈繞全身,羊墨華又驚又窘,她才認識他多久呢?怎麼會做這樣的誇張的告白,好像他追了她幾世而不可得?這就是男人的甜言蜜語嗎?

“施嘉樹,我是你堂嫂,你明白嗎?”羊墨華心跳如雷,她承認,任一個女人讓這樣一位天之驕子緊擁在懷,有誰會不動心?但她不能,她必須要讓他記起自己與他之間的姻親關係,而她也不想再陷入施家的牢籠裏,她受夠了。

“我明白。”施嘉樹懷裏的女孩拚命地掙紮,想脫離他的懷抱。他,摟得更緊了。曾經,就在他即將登基的前一夜,是他最接近她的一次,他也是這樣把她擁在懷裏,想著自己一定要有一番作為,要成為一個好皇帝,要把被哥哥攪擰成一團爛泥的國家扶正,好給她一個安穩的未來。可是,她告訴他,他們的緣分已盡,隻求他給她一個長嫂名分,然後兩不相見!她怎麼狠得下心?

又想到當時被左右大臣逼著拋棄皇宮倉皇出逃的那日,他見她最後一眼,她許了他來世的承諾,他便再喝不得忘川水,隻為等著她來兌現她的承諾。可是,那個匈奴屠各部的灰褐色眼珠男人,破了京、辱了她後,她竟然就跟著他恩愛一生,連許給他的來世承諾都忘了,一次次的渡忘川,喝忘川水,隻留他一個人在一次次的輪回中,承受著不能忘的記憶,千百遍的尋她,還為她受盡在身邊卻無法碰觸的痛苦,而她,在這一世,也同樣,不再記得他……

“你既然明白,就請你鬆手!”施嘉樹知羊墨華動了真怒,但他舍不得放手,像是自言自語般地傾訴著:“容兒,隻要你別再拒絕我,別再看別的男人,你要怎麼樣我都應你。”

身形一僵,羊墨華聽過這個稱呼,但不是自他的口中,而是從屠永明的口中聽到的,她驚懼,顫著聲說:“你叫的是誰?是個已經死去的女孩嗎?你……認識上次送我回研究所的屠先生……是嗎?你們,都把我當成她?”

施嘉樹從沉湎於過往的情緒中突地醒神,他攏著羊墨華的胳膊從他的懷裏正身,然後凝視著她又驚又惑的眸子,他不知該怎麼解釋,他沒想到屠永明也喚她容兒……所以……施嘉樹吃驚地悟到:那個屠永明,和他一樣,從公元三二八年劉曜被殺後,一樣未渡忘川,一樣未喝忘川水,而轉世到這裏找她了!

當羊墨華使勁推開施嘉樹時,他也鬆了手上的力道,怔怔地看著羊墨華摔門離去,又聽著她用力地關上自己的房門,他震驚極了,他沒想到自己竟忍不住脫口而出喚著那個他心心念念的名字,更沒想到那個占據她後半生的男人,竟然隔空出世地又要與自己爭搶她!他已經擁有她一世了,她為他生下三個兒子,卻因為他的酗酒成性、輕敵大意,不但斷送自己的王朝,最後連三個兒子都保不住!他怎麼還有臉再來尋她?他怎麼可以再像當年一樣,橫搶豪奪本應是他的女人?

施嘉樹回過神,想起羊墨華眼底裏的難以置信與錯愕,他想起,該不會她以為他與屠永明都喜歡一個叫容兒的女孩,在那女孩死後,把長得與那女孩神似的她當成慰藉逝者的出口?糟了,這真的會傷她的心,她會認為他是因為另一個女孩的緣故而對她好、喜歡她、在意她,而不是因為她本身……他該怎麼告訴她,她,就是那個容兒?就是她現在研究的那個羊皇後?

羊墨華帶著一點點的失望,坐在靠落地窗旁的沙發,望著窗外的夜色,她發信息給那位屠先生,希望與他見個麵,那個男人很快就回傳信息,不但直接敲定明日,動作快到連時間與地點都定好了。她對施嘉樹與屠永明將她視為那位叫容兒的女孩的這件事並不反感,她失笑,是啊,怎麼一位溫文儒雅、麵若冠玉的天上謫仙,和神采俊朗、形容偉岸的絕代男子竟會對一個婚姻慘淡且生過孩子的已婚女人一見鐘情?不就是因為她的長相與那位未曾謀麵即已香消玉殞的女孩神似嗎?

在她心裏,真相已然大白,這晚,她做了一個夢,夢裏的她是一個梳著墜馬髻的十五歲青春少女,尚不知道自己的外祖家正盤算著把自己嫁進宮裏,幾日前黃門侍郎荀籓家添孫,羊家也收帖子參加洗三宴,一早,蘿葳便把小主子打扮得嬌俏可人,然後笑著讚道:“還是小娘子生得好,怎麼打扮都美。”

十五歲的青春少女麵色微赧,羞道:“蘿葳,你快別取笑我了,隻是參加荀大人金孫的洗三禮,何必打扮成這樣花枝招展的?”

蘿葳笑道:“小娘子,你還裝作不知?今天您到那兒,遇上的都是高門士族的女眷,夫人早差我要幫您好好梳妝打扮,說不定哪家主母瞧著您歡喜,這親就定了。”

“蘿葳!”少女的臉暈上一層紅彩,她嗔道:“你也是一個女孩兒家,怎麼說話這樣沒羞沒臊的!”

站在一旁幾位丫鬟也不免莞爾,外間夫人身旁的邢嬤嬤已走進來問:“小娘子裝扮好了嗎?時候不早了,夫人正等著呢。”

少女瞪了自己的侍女一眼,抬腳出門,蘿葳眉眼彎彎地偷笑一番,也跟了出去。

少女雖然十五,已是及笄大女孩,但骨子裏仍然帶著小孩的好奇,她雖然乖乖坐在母親身旁聽著大人們說話,但一顆心早已飄到外間那花園的景致,主母見幾個年齡相仿的女孩們早已坐不住,於是說:“我們也別拘著這些女孩了,今天天朗氣清,就讓她們到園子裏賞花吧。”

幾個少女怯生生地站起,向在座的夫人們行過禮後,便拖著飄逸的各色綾羅紗裙走出後廳,待長輩們已瞧不見她們後,才嘰嘰喳喳地談笑起來。

一位少女提議道:“聽說荀大人府上有一座小蓮池,現在正是開花的季節,我們去那兒瞧瞧。”

幾個女孩附和後,大家便讓荀府的ㄚ鬟領著左拐右繞地來到小蓮池,蓮池果真不大,但鋪滿寬大的蓮葉,池上綻放著粉、紫、綠各色不同的蓮花,倒讓幾個女孩們瞧得心曠神怡,隻是這小蓮池離前院近,有幾個女孩已覺得不妥,賞罷蓮花,便催著其他仍在觀賞的女孩們離開。

兩個淘氣的女孩仍意猶未盡,甚至從一旁的草叢裏發現竹竿,拿起便往池裏劃,想看看能不能把最近的蓮花搖來,較為膽小的女孩則驚叫著要她們別涉險,聲音大了,不免引來前院的注意。

幾個少年從樹叢旁轉出來,見到這群豆蔻少女忙活,羊氏在瞧見樹旁的衣擺後,早已站得端端正正。其餘女孩乍見男客,更驚得花容失色,拿竹竿搖水的女孩順勢將竹竿往池裏扔去,眾人向少年們作福,然後打算離去。隻是好幾個女孩看見那群少年個個英姿颯爽、儀表翩翩,又是羞澀又是竊笑,還有幾個更是眼睛發直似的往其中的一位麵容特別出挑的少年張望著。另幾個女孩還算穩重,看著夥伴失態,連忙拽著人匆匆離去。

幾個少年大多在十幾歲的年紀,個個都是生得白裏透紅,容姿英美,均是當時時下最讓婦女追捧的樣貌,其中一個相貌最出眾,而且被眾人簇擁的少年從人群中走出,問:“剛剛那位站在旁邊最先離開的,穿著湖綠裙的女孩是誰?”

“回王爺,那是本家堂妹,尚書郎羊大人的閨女獻容。”另一位少年回道。

少年王爺回過頭,看向回答他問話的少年,溫和一笑,然後又轉回前院了。他聽過她的風聲,是位才貌雙全的女子,今年已經十五歲,正是說親的時候,而他,雖然隻小她兩歲,但還不到說親的年紀,隻是那樣的驚鴻一瞥,她美麗自信的臉龐卻已印在他小小的心上……

荀大人家添孫洗三後,羊家可沒想到族叔那兒竟也來帖子邀請他們去賞蓮。夫人一麵對著邢嬤嬤狐疑地問著,一麵叮囑女兒道:“你父親對那家並不熱絡,隻有過節才會走走交際,突然來邀我們賞蓮,怕是別有其他意圖。”看著麵容姣好、身形婀娜的女兒,夫人蹙著眉咕噥著。女兒親親熱熱地挽著母親的手,嬌膩地回道:“那我別太打扮,就跟著您,其他家女孩兒要去哪兒玩我都不跟便是了。”母親心中卸下大石,她輕輕拍著女兒挽著自己的手,女兒愈長愈見穩重,不會像其他女孩兒們一樣爭搶著看那些英美男子失了分寸,於是笑道:“好,好,容兒有這心,娘也放心,那你再跟邢嬤嬤討論一下那天該怎麼打扮才是。”

豫章王年紀雖小,但身版也漸漸長開了,雖然不及成年男子,但和一般年齡相仿的少年相比顯得拔高,和主人見過禮後,便準備跟著幾個交好的朋友到廳外賞景,今天他特意請與之交好的羊家孫輩邀宴,隻是想一睹驚鴻一瞥的少女芳顏。隻是經過偏廳時,無意間聽到裏麵的對話,聽聲音,應是上次那位湖綠裙少女的父親尚書郎羊玄之,這讓少年的腳步微微一頓。

“孫侍郎的意思是……”

“現在後位虛空,隻要宏獻您願意,孫侍郎說,他將會向趙王進言,讓陛下納大人之女為後,想當年,我們羊氏連出二後,隻是後輩不力,權臣欺弄,才沒了我們羊氏的機會,現下孫侍郎榮寵日盛,他又是嫂子外家親族,我們羊家說不定又會出一位皇後。宏獻,我知道容兒是你們嬌養的千金,隻要你點頭,容兒就會坐上最尊貴的位置,我們羊家也能再回到往日榮景,嫂夫人的娘家也將更顯騰達,這是利你也利兩個家族的事,我看你就別推辭了。”

“這……”少年聽得出男人正猶豫著,他攥緊拳頭,他知道,自己的那位皇帝哥哥是什麼樣的德行,如何配得上那清麗脫俗的佳人?

少年抬步繼續往前走,走在前頭的少年見落了王爺,連忙停步等候,少年輕咳一聲,說:“祖亨兄,我有幸私下拜見你堂妹嗎?”

“這……”被稱為祖亨的前方少年早已恭敬地踅到少年王爺身後,但他這一個難題卻讓他躊躇不前,因為兩家的往來並不熱絡,他也與自己的堂妹並不相熟。

少年王爺自知這個要求有失分寸,但當他想到方才聽到的偏廳私議,他渾身就起雞皮疙瘩,他想提醒那位美麗的少女,務必防著自己的父親,千萬別為了一個虛妄的後位搭上自己的下半生,她,值得托付更好的良人……

才從恭房離開,轉個小彎便迎麵遇上兩個少年,少女微微一驚,向後退到侍女身旁,待看清來人中一人是本家堂哥,於是穩穩一福,道:“堂哥好。”

少年王爺沒想到會在轉角遇上心心念念的人,而羊祖亨也沒想到王爺拜托他的難事竟然就這樣成了,因此兩人的眼中竟都充滿驚喜。對上少女狐疑的眼神,羊祖亨笑道:“堂妹,真巧。王爺,這位是本家堂妹,尚書郎之女,閨名獻容。堂妹,這位豫章王。”

少女沒料到眼前是王爺,於是行了大禮,少年王爺趕忙虛扶道:“免禮,免禮。”然後才問:“你父親是羊玄之大人?”

少女謙恭有禮的響應,少年王爺麵色微赧,一方麵是見到心儀女郎的窘羞,一方麵則是想到方才側聽的消息,想著剛剛急得想提醒,現在卻不知如何開口。

羊祖亨比少年王爺稍大,偷覷著他為難的表情,心知這位王爺多半是看上自己堂妹了,且似乎有什麼話想說,想著他年齡尚小,稍微通融他與自己堂妹說說話應該不會有關係,於是說:“我先去淨個手。”然後示意堂妹身旁的侍女離遠些,便踏步去了。

蘿葳也是眼尖兒的,她看得出來那位小王爺似乎對小姐懷有情愫,但年齡小,應該也出不了什麼大事,於是聽話站得遠些,好讓兩人說話。

隻是,少女是第一次見到他,這樣的刻意讓她心中甚是不快,待要回身尋蘿葳時,少年叫住她:“我……剛剛聽到你父親說想把你嫁進宮裏,你……可以別答應嗎?當今皇上……不是良配,後位不能為你帶來往後的快樂……你,能再等我兩年嗎?等我十五,我定向尊翁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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