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閱讀吧
打開小說閱讀吧APP
閱讀更多精彩小說內容
目錄
設置
客戶端
前世 前事前世 前事
夏昀光

第七章 始知天下有丈夫?

洛陽敗,沒於劉曜。曜僭位,以為皇後,因問曰:“吾何如司馬家兒?”後曰:“胡可並言?陛下開基之聖主,彼亡國之暗夫,有一婦一子及身三耳,不能庇之,貴為帝王,而妻子辱於凡庶之手。遣妾爾時實不思生,何圖複有今日。妾生於高門,常謂世間男子皆然,自奉巾櫛以來,始知天下有丈夫耳。”曜甚愛寵之,生曜二子而死,偽諡獻文皇後。《晉書‧列傳第一》

羊墨華醒來時,天已大亮,她的腦中還殘留著昨夜的夢境,比他年紀還小的施嘉樹……不對,是五官像極施嘉樹的少年,竟然對著自己求親,還說,再等他兩年,等他長大……

羊墨華簡單梳洗後,呆呆望著鏡中的自己,想起昨天得知的真相,下意識抬起手對著鏡子撫著自己的臉,自言自語著:“這張臉……是我的嗎?真的有人長得和我如此像嗎?”她和屠永明聯係,主要是想搞清楚那位“容兒”的身份,她不想自己成為她的分身,也不想繼續和這兩個與“容兒”有關的男人再糾纏下去。

羊墨華先請崔蔚容為她請事假,從電話那一頭傳來曖昧的聲音:“可疑喔……小羊,該不會昨晚就和豐度老師一時天雷勾動地火吧?”

“怎麼可能?你想哪去了!”羊墨華滿聲嫌棄,卻聽到電話那頭崔蔚容竊笑的聲音:“他今天也請假了!”

“什麼?”羊墨華吃了一驚,想著該不會他打算在門口等自己吧?但還是得趕緊澄清:“我是中午真的約人有事,跟他請假有什麼關係啊……再說……”

“再說什麼?”

“昨天晚上你走後……我跟他……起了一點衝突!”

“衝突?”崔蔚容的語調更是歡愉:“該不會是他向你告白,你狠狠地拒絕人家了?”

羊墨華一愣,這崔蔚容真是,老板罵人時搞不清楚狀況,猜這種八掛卻屢猜屢中!她趕緊回神,正色道:“才不是,是為了搬家的事有些口角,沒事了,今天沒見到他,緩一陣應該就好了!”

迅速掛了崔蔚容的電話,免得又從她那裏聽到那些渾話。這時,她真的開始擔心昨晚與施嘉樹不歡而散後,他會在門口堵自己。將近中午時,羊墨華先是鬼鬼祟祟地將門打開一點縫隙,大致掃視門廳一眼,見毫無動靜,她才盡量壓低聲音、躡手躡腳地開門。

與他成鄰居也是一大麻煩,想要做自己的事都得像做賊一樣,這和自己被關在施嘉中的房子裏有何不同?一樣不自由!她想著,這些施家的男人究竟是怎麼回事,總喜歡以限製別人自由為樂,一想到此,她打定主意,等風頭一過,她再也不要和施家有任何牽扯了……當然包括施嘉樹!

隔壁的房門仍舊沒有動靜,羊墨華鬆一口氣,摁了電梯,才開始對自己的小孩子脾氣感到好笑,說不定人家隻是說說罷了,自己這番做派,反而看起來是比較在意的一方了。他可是位學富五車的學者,是國際級的大師,怎麼會把這種小事放在心上呢?出了電梯,羊墨華決定把事情向屠永明問清楚後,也別再跟他鬧別扭了。

屠永明已經在自己訂的中式餐館小包廂裏看著窗外的景致等著相約之人赴約了。羊墨華跟著侍者走進包廂,屠永明才轉頭,然後像老派紳士般起身迎她。她有些為難,待落座後,便問:“有必要訂這麼高級的餐廳嗎?還使用包廂?”

“我不是無名之輩,所以在外總是得找隱蔽一點的場所。”屠永明說得自然,然後努著嘴,問:“想吃什麼?”

羊墨華拿起菜單,當然點不下手,才僅是午餐而已,價錢就高得驚人。見羊墨華躊躇不前,屠永明從羊墨華手中抽回菜單直接遞還侍者道:“就我平常點的菜上雙人份。”

羊墨華側目瞅他,這個人是大爺做慣了嗎?做事總這麼霸道?

“怎麼?”發現眼前靚女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嫌惡,屠永明灰褐色的雙瞳牢盯著她。

“一般有禮貌的男士應該會尊重女士點餐的主權吧?”

“我看你點不下手才代點的。”屠永明說得好聽。

羊墨華也懶得糾結在這些枝微末節上,於是提上正題:“我今天約你是有事問你的。”

“我知道。”

羊墨華對屠永明的話一噎,屠永明露出迷人的笑容道:“你上次已經很明確拒絕再與我見麵了。我正想著如何和你 ‘不期而遇’時,你竟然主動聯絡我要和我見麵,不正是有什麼事要找我嗎?”稍停一會兒,又續道:“說吧,是你丈夫的事嗎?他還糾纏你?我可以幫你。”

“不,不用了,他的事我自己解決就可以,不勞屠先生費心。”羊墨華想起他那晚說的代價。

屠永明麵露疑惑,問:“那你想問我什麼事?”

侍者這時送上餐前開胃菜辣炒丁香魚和醬漬蓮藕。

“那位容兒小姐的事……”

屠永明露出驚詫的表情,有一瞬,羊墨華認為屠永明的灰褐色的眼珠竟有些失焦,然後才又慢慢凝神注視起自己,那樣的眼神,像是探究、像是詢問,但更多得是一種她說不上來的悸動!

“為什麼想問……她的事?”屠永明終於回複原先帶著點自傲的自信,隻是他擱在桌上修長的手指正下意識敲著。

對一個才見過一次麵的男人問他死去的女人的事,是一個非常失禮的行為,羊墨華當然知道,所以也隻好如實回答:“我……一位朋友,也沒認識多久的朋友……昨天……竟然也看著我喊著這個名字……”

“哦,是嗎?”屠永明的眼睛清亮,他深深地凝視著眼前這位女士,然後問:“該不會是我送你回研究所時遇上的那個男人?”

侍者又推著小推車進包廂,為兩人送上腐乳空心菜、紹興醉雞、椒麻蝦粉煲、豆豉鱈魚,和一碗雪菜豆腐湯,然後為兩人盛上晶瑩透亮的越前米飯,以及一盅鐵觀音,然後又帶上門離開。

屠永明沒在意羊墨華尚未回答他的問題,為她舀一碗雪菜豆腐湯遞到她麵前,說:“這些都是我自己愛吃的菜,你也嘗嘗。”然後又為她挾了一片切成薄片的醉雞,又撈起大明蝦剝起殼。

羊墨華簡單道了謝,然後道:“所以你們認識?”

屠永明搖頭,然後別有深意道:“之前不認識,現在認識了。”然後將去了殼的蝦子放到羊墨華的盤裏,羊墨華大吃一驚,帶著赧意道:“屠先生,不用這麼費心,我自己可以剝蝦的。”

屠永明做的事雖然溫柔,但態度霸氣:“我就是想幫你剝,你就開心地吃吧,免得剝蝦臟你的手。”

“我沒……這麼嬌貴……”羊墨華又想起第一次見麵的那晚他對她的所有舉動,就像老夫老妻一樣的自然,而看著他又再剝蝦的模樣,竟然讓她再度生出同樣的感覺,不禁感到不可思議!

“我……受不起。”

“你受得起。”

“我不是那位容兒。”羊墨華突然羨慕起那位未曾謀麵的小姐,但又覺得她在正當青春的時候香消玉殞而為她感到遺憾。

“所以你認為我把你當成另一個人,然後做一些補償的事嗎?”屠永明的眼神變得犀利,讓羊墨華難以招架。

羊墨華艱難地點頭,然後說:“我是我,不是那位小姐,縱使我長得很像她,我也不希望是你們用來填補遺憾的出口。”

屠永明突然笑了,他一邊笑著一邊又將蝦子放進羊墨華的盤子裏,

“你笑什麼?”

“我有說她是位小姐嗎?”

羊墨華噎了!會叫“容兒”,不都是女性嗎?而且還是年輕女性?應該不會是小孩吧?該不會她會錯意了,屠永明和施嘉樹兩位美男子實際上喜歡的不是女人?

但羊墨華明顯地知道自己的長相是完全的女相,而且她也十分自信自己在別人眼中應該也是個美女,難不成那位叫“容兒”的人是男生女相?

“動筷子吧,我已經幫你剝了三隻蝦了,你一隻也不吃,挺辜負我的好意。”屠永明帶著戲謔的神情看著她,然後將手指放在去蝦腥味的洗手碗裏清理一番,才用桌邊的餐巾布擦幹。

見羊墨華仍不動筷,他又笑問:“怎麼?得了便宜還賣乖?要我親自喂你?如果要我喂你,我可就不會這麼紳士了!”說著從自己的盤裏夾起一隻蝦,含住一端,然後準備起身就口而喂!

羊墨華嚇一大跳,忙往後縮,驚道:“我……我自己吃,你……你……你坐回去!”

屠永明的口中仍含著半隻蝦,挑釁地瞅著眼前像受驚小兔子的女人,看著女人慌忙地拿起筷子,緊張地夾起蝦子,努力地送進嘴裏,用勁地咀嚼一番後,屠永明才帶著歡快的神情把掛在嘴外的半隻蝦送進自己嘴裏,吞下後,才用富含深意的眼神凝望著眼前妙齡美女,淡淡說道:“她死的時候,已經四十歲了。”

屠永明好像在說一件很久遠的事般,羊墨華透過他看她的眼神,仿佛掉進久遠的時代……

羊墨華回過神,看著眼前才邁入三十大關的年輕男人,完全無法理解他的語言時序。

見羊墨華呆愣的表情,屠永明又露出帶著自傲的自信笑容,說:“她是一位名叫容兒的女性……長輩。”想著以自己目前的年歲,稱她為長輩不為過,已經比自己大上千年的長輩……

看著眼前恍然大悟的上輩子妻子,屠永明覺得心情很好。這輩子,他雖然比上輩子晚遇見她,但當年與她相遇的時機並不對,一則他正躲避追殺,二則當年她還太小,雖然現在她已婚的身份讓他有些遺憾,但至少比上輩子遇上的時機還好,隻要他有辦法讓那個不配當她丈夫的男人離開,他還是可以比上輩子更早擁有她……當然,他還得讓那位和他一起回來的情敵離她遠一點!

羊墨華不想再去探究那位名叫容兒的女性長輩的事了,因為她直覺認為,無論是屠永明也好,或是施嘉樹也罷,應該同在年少青澀的時期對那位成熟美麗的女性產生仰慕的情愫,而雖然不知道那位女性究竟大兩人多少歲,但明顯可知的是那位女性死的時候,年紀也不算太大,風情正盛,反而留給兩人無限的念想。導致自己雖然年輕、雖然已婚、雖然已有孩子,但在樣貌上,讓兩人把對那位女性的仰慕毫無保留的移轉到自己身上,而在年紀上,更讓兩人覺得有機會可以得償所願。

羊墨華從盤裏夾起一片屠永明布菜的醉雞嘗起來,紹興酒的香味,伴著枸杞淡淡的甜味,將切成薄片的雞腿嫩肉入味得恰到好處,口齒留香,她再將一小口米飯送入口中,用備長炭熏煮的飯粒粒粒飽滿富彈性,就像在口中跳舞一般,難得吃上這樣一份精致的中式餐食,羊墨華決定好好享用一番,反正菜都已經叫上了,不吃白不吃。

看著眼前充滿古典氣質美的女人吃得津津有味,屠永明的嘴角揚得更高了,他那西方人般的深窩雙眼已彎起,笑眯眯地說:“這菜也合你的味口?”

“不愧是高級餐廳,用料做法都講究,當然是入口生津。”羊墨華露出淺淺的笑容回應,這讓屠永明的心情大好:“不然,以後我得空就請你吃美食吧。”

“謝謝你,不過不用了。我今天隻是因為想問事情才找你的……”

“所以是問完即丟?”

羊墨華一噎,差點沒把嘴裏的食物噴出來,好不容易順了氣,她才微赧道:“不是這個意思,隻是您是大忙人,我不好每次都耽誤你的時間。”

“我不怕你耽誤,隻怕你躲我。”

羊墨華一愣,敢情屠永明真的想把他對那位女性長輩的眷戀情愫移轉到自己身上?

“我沒要躲你,我已經結婚了,而且我真的不是你說的那位長輩,所以我不希望你把對她的……早逝的遺憾轉移到我身上。”羊墨華最後還是硬生生地把“感情”二字給吞回肚裏,畢竟那些都隻是她自己的臆想,總不能當著他的麵直白說出來。

屠永明搖頭,說道:“我並沒有把你當成她。”實際上他想的是:“因為你就是她!”然後一頓,續道:“再說,有人會把自己的丈夫當綁票份子那樣逃得狼狽嗎?”他笑起來,露出兩側凹陷的酒窩:“既然你已經沒打算與他繼續當夫妻,那我就有權利追求你,而且想辦法幫你脫離他。”

“你打算陷我於不義,我不可能答應的。”

“是那人不放手,該受懲罰的是他。”

羊墨華覺得對麵男人的話已愈說愈露骨,霍地站起,她知道已不適合再待下去:“屠先生,謝謝你今天撥空見我,還請我吃一頓美食,不過我覺得我應該走了。”

屠永明也順勢站起,攔住羊墨華:“我不說了,看在我付了不少飯錢的份上,吃完再走。”

如一座巨大的山橫亙麵前,把羊墨華所有的視線全堵住了,看著麵前身形魁梧高大的英俊男人,羊墨華感覺到無形的壓迫感,但還隱隱從內心透出不知從何而來的安全感,羊墨華有些難以理解自己現在的奇怪心境,但最後還是屈服於屠永明渴求且帶點威脅的眼神,蔫蔫地坐回位子上。

屠永明滿意地回到自己的座位,為羊墨華挾些空心菜,搞得她的菜盤愈堆愈高,急道:“不用再幫我添了,我自己挾就好。”

“是你自己一樣都不動的,所以我隻好為你服務一下,要知道,平常都是別人替我服務的。”屠永明的神情像是受了委屈的驕傲少爺一般,讓羊墨華啼笑皆非,也卸下方才對他的防備心,決定還是好好享用這一頓美食。

接下來,屠永明似是會意般地不再與羊墨華談論男女情愛之事,隻是問著她的工作性質、工作內容、研究方向。隨著侍者將狼藉的杯盤撤下,又沏上一壺新茶與端上一盤樣式精致的糕點,羊墨華才發現自己已經跟他絮叨自己的事很久了。

而對屠永明來說,他也沒想到目前她接的項目竟然是從性別意識觀點撰寫西晉惠帝皇後羊氏的論文。那興味的眼神,在羊墨華眼裏,竟與施嘉樹在研究所時聽駱以桑介紹自己的眼神是一個模樣的,那奇怪的感覺又油然而生!

“這段期間對羊皇後的研究中,在你認為,她是一個什麼樣的女人?”屠永明似笑非笑地望著眼前這位羊氏。

羊墨華沒想到這位從小在國外長大的商業巨子出身的跨國企業主管,竟然會對一位在史書上沒什麼名氣的皇後感興趣。

“我還沒理出頭緒,她的資料不多,我也還在摸索。”

“照你說她的經曆,在我看來跟你挺像的。”屠永明微笑看著她。

“怎麼說?”

“先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然後才得到真愛。”屠永明簡單為羊皇後下注腳,羊墨華一怔,然後有些意識到他借羊皇後二嫁的事在暗喻自己與他,兜兜轉轉,他又將話題引回令她尷尬的事上了。

羊墨華拿起餐巾抿嘴,然後說:“屠先生,今天謝謝您的招待,也謝謝您告訴我那位容兒女士的事,我想我該回去了。”

屠永明站起,說:“回研究所嗎?我送你。”

“不用麻煩的,我可以自己坐車回去。”羊墨華想往包廂門口走,但屠永明一個閃身,輕輕一拽,就讓羊墨華跌個踉蹌,栽進他的懷裏,正好被他撈起,緊緊護在胸前!

聽著有力的心跳聲,羊墨華駭得極力推卻,但屠永明人高馬大,兩手緊箍著羊墨華讓她無法動彈,羊墨華又羞又急道:“屠先生,拜托您別這樣!”沒等羊墨華反應,屠永明渾厚的唇早已覆住她的,羊墨華眼睛睜得鬥大,腦袋“轟”的一聲炸成空白,早不知該搧他一巴掌還是要奮力推開他,隻能癱在他懷裏任他無度需索……

懷裏的女孩一如記憶中的纖細瘦小,屠永明怕她逃開,使了勁地擁著她,但又擔心把她壓壞了,感覺到懷裏的女孩身子軟糯無法施力,他見好就收,知道自己無賴的舉動已嚇到她了,但這是他在她死後便再也嘗不到的滋味,整整六年,他想著她,他用酒精麻痹自己想忘掉她,他又納了新後極盡寵愛想取代她,他曾經想廢掉她與他的孩子太子之位,還給他死而複生英姿絕頂的嫡長子來抹滅她,但直到他兵敗石勒,為囚、被殺,他才覺得自己終於能從對她的依戀解脫。沒想到,打從今世出生有意識起,便知道自己這個眷戀如影隨形隨著他轉世輪回,他以為他會在這一世中繼續醉生夢死下去,直到,遇上一起輪回的她!

屠永明鬆開手,雙唇早已被吻得嫣紅的羊墨華才驚恐地看著眼前她打也打不過的男人,他,竟然毫不顧忌自己有夫之婦的身份,早已把她對他一點點的安全感拋到九霄雲外,她蹙著眉,嫌惡地從桌上拿起餐巾狠狠地抹著唇,想擦去他在她唇上印下的氣息。見到她將自己的唇抹得紅腫,屠永明心疼地拽住她的手,溫柔道:“別這樣,是我不好,我太自私,情不自禁,沒顧到你的感受。”

好好的一場午餐約會,竟被自己一時的意亂情迷給破壞殆盡,屠永明懊惱極了,但他太思念她了,想到自己難以自持地失控。羊墨華用力甩開他的手,回複鎮定,神情冷淡地說:“你對已死去的人念念不忘,那是你自己的事,但我不是她,更不可能成為她的替代品,你死心吧!”

這一次,屠永明不敢再攔住她,隻能癡癡地目送她離開包廂,離開自己。

但,他已尋到她了,他不會放手,他要用其他方式再度接近她,再度擁有她……

羊墨華坐在滿是資料的座位前,一會兒翻著從圖書館借來的論文數據,一麵看著計算機上搜尋的文獻。一份鬆餅放在她的正前方,羊墨華這才抬起頭,然後心存芥蒂站起,恭敬道:“老師,我等等就回去了,不用特意為我準備。”

“哦?那我自己吃好了。”施嘉樹又將鬆餅從桌上拿起,一麵在羊墨華身旁坐下,一麵張口咬下鬆餅,羊墨華看著他吃鬆餅,一時間竟覺得老天爺對俊美的男人真好,連吃東西都能這樣好看……臉微微一紅,又撇過頭裝著認真看計算機屏幕上的數據,說:“老師還不下班?”

“今天早上有事先出門,所以沒等你。”

像是在解釋些什麼,羊墨華一怔,才回複淡然的表情說:“我一直都是自己上班,請不用因為我住老師隔壁而把接送我當成您的責任。”

“變得疏遠了?”施嘉樹停下咀嚼的動作,問道。

“本來就不應親近。”

“你還在研究劉曜?”

羊墨華明顯感覺到身旁的聲音帶著不悅,她轉頭,正見他看著屏幕,屏幕上的文件正停在《晉書‧列傳第一》中羊獻容與劉曜的對話:“……自奉巾櫛以來,始知天下有丈夫耳。”

施嘉樹臉色顯得難看。羊墨華不懂,為什麼施嘉樹每次發現自己在鑽研與劉曜有關的資料時,臉色、口氣總是不善,與其說對這位曆史人物充滿不屑,不如更像打翻醋壇子!

羊墨華不喜歡施嘉樹的問話方式,冷下臉說:“羊皇後下半生是和劉曜一起生活的,而且隻有研究與劉曜有關的文字才會在其中提到羊皇後,我既然要研究羊皇後,不好好讀劉曜的資料怎麼成?再說,晉書和資治通鑒裏都有記載的這一句話,不就是羊皇後為帶給自己後半生幸福的丈夫最完美的批注嗎?”

“你就這麼篤定這句話一定是她說的嗎?還有,資治通鑒裏寫得難道不是抄晉書的嗎?”施嘉樹斯文俊美的臉龐瞬間凍得如冰封一般。

“史書這麼寫,我又沒在旁邊聽羊皇後和劉曜說話,隻能這麼認定啊!難道老師知道這是不是她說的?”帶著質疑的眼光瞅著施嘉樹,倒讓他有些蔫了,自顧自地低語辯解著:“那時我早死了,哪會知道……”

“什麼?”羊墨華沒聽清楚。

施嘉樹一愣,又正正精神,回辯道:“你想想,羊皇後對劉曜說的這句話是什麼樣的話?如果她真的說過這句話,不也應該是在寢殿裏的私密話?她會在史官麵前大聲說嗎?還是她的個性本就是個怕天下不知道的碎嘴個性,要把這樣的閨房蜜語說給史官聽還要他們載入史冊嗎?她因為這句話被後世史官罵臭了千年,直到現代才有人慢慢為她平反,但平反也不是真正的平反,而是從男女之事上為她叫屈,你覺得,如果是她本人,她會願意這一句話讓她留下萬世汙名嗎?”

像是為自己心愛的女人抱不平般的連珠炮,羊墨華瞪大雙眼吃驚地看著眼前這位義憤填膺的男人,一時竟想不出該說些什麼,隻聽得到施嘉樹繼續帶著憤慨的語調說:“究竟羊皇後有沒有說出這一句話還是個問題呢,是劉曜故意貶低漢族人,還是想假借是羊皇後說出這句話來證明他有多厲害,史書上都沒說羊皇後幾時說這些話、在哪裏說、什麼原因說,就這樣斷章取義,它究竟是真是偽,難道都不應該考證嗎?”

見羊墨華仍呆愣著瞧著自己,施嘉樹決定再給劉曜的好形象致命的一擊:“光是讓羊皇後在史書上留下這一句話,劉曜就是對自己妻子最不厚道、最不公不義的大混蛋!這種男人隻想著貶低自己妻子來向世人證明自己,卻陷妻子於不義,這種老公跟……晉惠帝有何差別?恐怕比晉惠帝還不如!晉惠帝傻歸傻,但還不會像他這樣利用自己妻子!”

看著施嘉樹愈說愈上火,羊墨華一時間不知該怎麼安撫,倒忘了前一天施嘉樹對自己的失禮舉止,隻能傻愣愣地回小嘴:“老師……豐……小叔,你……有必要為一個已經死了上千年的人這麼生氣嗎?”

一時間,施嘉樹回魂,尷尬異常,又不想向羊墨華承認自己失態,於是隻能繼續板著臉佯訓:“我一直告訴你,盡信書不如無書,史書上寫得不見得真,你必須要從各方麵去梳理,務必探求最接近真的事實,而不是光從史書的詞組隻字就這樣斷定一個人是好是壞!”施嘉樹輕咳一聲,終於穩定情緒,於是續道:“當皇帝的,隻要沒有做得太糟,史官大多是歌功頌德的,當時的史官不敢得罪皇帝,當然皇帝要他寫什麼就寫什麼,後世人不加深查,直接引入為史也是有的,如果你這樣做研究,那要你這樣一個助理研究員做什麼?”

話說得有些重了,羊墨華垂下頭,帶著懊惱與羞愧低聲道:“是……我不求甚解,對不起。”

看著眼前曾經在他麵前站得高高地、肅容嚴正地對千年前的自己義正詞嚴的女人,在這一世成為小他多歲的年輕女性,還為著自己剛才的訓斥,耷拉著腦袋像是被羊媽媽拋棄的小羊崽一般可愛的小女人,施嘉樹滿腦子隻想把她擁在懷裏、捧在手心,好好的憐惜一番,但想到前一晚隻是抱著她,她就把自己當惡人一樣防著,如果在辦公室也如此情難自己,恐怕以後這隻小羊便再也不讓他近身了。

“好了,東西收一收,回家吧。”施嘉樹起身幫羊墨華把桌上的數據收攏,羊墨華忙道:“我自己來就可以,您別忙。”

“你如果再這麼見外,我什麼都不聽你的了。”

“聽我的?”羊墨華一臉茫然,眼前這位大師才是她的老板呢,雖然是臨時的,但也該有些行政倫理才是。

“我說過,隻要你別再拒絕我,別再看其他男人,我都聽你的。”施嘉樹知道,有那位和他一樣帶著前世記憶投胎轉世的“前夫”來續緣,他必須更積極地贏回她的心,不能再重蹈當年的覆轍,不與人爭、不積極爭取,最後隻能再一次錯失自己想抓住的一切而已,這世,他要主動爭取、不擇手段,絕不再錯失上天再給他的一次機會!

望進男人深邃深情如墨般的眼底,羊墨華懵了,她雖然已在婚姻的路上受過傷害而誓言不再談感情,但同一天讓兩個截然不同的英偉男子赤裸裸的告白,她一時間也是招架不住,她隻能傻傻地回:“我……我真的不是你……們……口中的那位叫……容兒的女士……真……當不起你們……的抬愛……”

施嘉樹握住羊墨華的手,又向她近前一步,俯身凝視,說:“你不是容兒,你是羊墨華,是我的小羊,我這次一定會護住你的……這次……我不會讓你再受到……嘉中的傷害。”施嘉樹硬是轉了個彎,才免得讓眼前這位已忘卻過往記憶的容兒對他有所懷疑。這樣好,她忘了也好,起碼她也同樣不記得那個匈奴屠各部的中山王劉曜,那位字永明的劉曜了,這對他來說是個好事,可以讓她不再帶著從前與劉曜鶼鰈情深的回憶再度投入屠永明的懷抱,也不會把千年前那懦弱而一事無成的司馬熾的記憶重新印在心裏。他,一切都可以重來……

※※※

施嘉樹正坐在泰始集團會長辦公室前的特助專屬辦公小間裏,他回想著前一晚羊墨華溫順地跟著自己回租處的模樣,雖然她仍然抗拒著自己對她的好,但至少不是像以前,把兩人界定在堂嫂與小叔間難以越雷池一步的定位,而是兼職研究員與助理研究員這樣臨時性上司與下屬間的關係,這算不算對彼此的距離又向前邁進一大步呢?他嘴角勾起,胡思亂想一陣後,才將精神放在眼前的檔卷上。

這是施嘉中提出的一個融資計劃,那是接手政府發包的博物館大樓重建工程,他記得,這個重建工程應該是他那位前妻的母家公司得標的案子,他沒見過堂哥那位名叫姚依楓的前妻,不過聽父母提起過,姚女士是一位容貌中上、個性強勢女性,她對施嘉中是一見鐘情,透過她的父母與爺爺交際想盡辦法讓施嘉中不得不娶她,隻是在施嘉中的算計下,在婚姻關係持續了一年後,就欺騙姚依楓同意以離婚告終,至於施嘉中究竟對他們算計些什麼,施嘉樹還查不出來,即使兩家已再無姻親關係,施嘉中似是想幫助已有頹勢的姚家擺脫困境,但桌上攤著的資料讓施嘉樹直覺上不認為施嘉中安什麼好心,而這個融資案恐怕就是施嘉樹想找的拚圖中的一塊。

泰始集團並不是以營建起家,率爾插足營建業,對泰始本身的風險挺大,這個融資計劃是希望接手重建工程,姚家已經做不下去了,也就是說,這個案子本身是有問題的,為什麼爺爺仍然同意參與招標接手這個工程?施嘉樹滿腹狐疑,他摁了一個內線分機,然後一位年約五十歲上下的中年男子敲門後走進辦公室。

© 小說閱讀吧, 版權所有

天津每日趣閱網絡技術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