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兩銀子!
他當兵一個月,軍餉也不過三百文,就算加上各種克扣和孝敬,拿到手的也就二百多文。
這一小塊銀子,頂得上他三四個月的軍餉了!
他幾乎是本能地,一腳就將那塊銀子踩在了自己的腳下,然後才抬起頭,裝作若無其事地,用警惕而貪婪的目光,盯著眼前這個蒙麵的不速之客。
“你是什麼人?鬼鬼祟祟地在這裏做什麼!”
他厲聲喝道,但聲音裏,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色厲內荏。
陳默心中冷笑,知道魚兒已經上鉤了。
他沒有去點破對方踩著自己“掉”的錢,反而裝出一副焦急的模樣,拱手作揖道:“軍爺,軍爺行行好。小人......小人與人發生了點口角,得罪了城裏的大戶,急著出城避禍。可城門口盤查得嚴,小人......小人實在是沒辦法了。”
他這番話說得半真半假,既解釋了自己蒙麵的原因,又點明了自己急於出城的處境,聽起來合情合理。
那衛兵聽了,眼中的警惕又放鬆了幾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了然。
這種富家子弟之間爭風吃醋,或者家奴得罪主子,連夜跑路的事情,在縣城裏並不少見。
“出城?”
衛兵冷哼一聲,用長矛指了指高大的城牆,“這青陽縣城的規矩,就是天黑落鎖,天亮開門。現在是白天,你想出城,就去走城門!在我這裏磨蹭,是想找死嗎?”
他嘴上說得冠冕堂皇,但踩著銀子的那隻腳,卻絲毫沒有要挪開的意思。
陳默何等聰明,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這是在跟自己討價還價,在提醒自己,想要破壞“規矩”,就得拿出破壞規矩的“價錢”。
陳默臉上露出“為難”和“肉痛”的表情,他猶豫了片刻,才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從懷裏又摸出了一小塊差不多大小的碎銀。
他將這塊銀子捧在手心,對著那衛兵,苦苦哀求道:“軍爺,求您高抬貴手,行個方便。小人......小人就隻有這麼點家當了。隻要您能讓小人從這裏出去,這兩塊銀子,就都孝敬給您,算是給軍爺的茶水錢。日後小人若是能翻身,定不忘軍爺今日的大恩大德!”
兩塊!
又是差不多一兩!
那衛兵的呼吸,瞬間變得無比粗重,他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陳默手中的那塊銀子,眼中的貪婪幾乎要溢出來。
兩三兩銀子!
這筆錢,足夠他在城裏最好的“春風樓”裏,痛痛快快地瀟灑好幾個晚上了!
風險和收益,在他的腦海中飛速地權衡著。
這裏是最偏僻的角落,平日裏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放走一個得罪了人的小子,根本不會有人發現。
而他,卻能平白得到這麼一大筆橫財!
這買賣,幹得過!
“咳咳!”
他幹咳了兩聲,掩飾住自己的失態。
他緩緩地抬起腳,將地上的那塊碎銀撿了起來,迅速塞進懷裏,然後才板著臉,對陳默說道:“你小子,算你運氣好,今天是我當值。要是換了別人,你今天這雙腿就得被打斷了扔進大牢!”
他頓了頓,壓低聲音,飛快地說道:“跟我來,動作快點!要是被巡城的隊正看見了,你我都吃不了兜著走!”
說完,他便緊張地四下張望了一眼,然後領著陳默,走到了城牆根下一個不起眼的角落。
這裏長滿了雜草,他費力地撥開草叢,露出了一個僅容一人彎腰通過的小小暗門。
這門是平時供守城士兵在緊急情況下,或者偷懶時出入用的,隱蔽至極。
“快點!”
衛兵催促道,他打開門上的插銷,拉開了一道縫隙。
陳默沒有猶豫,立刻將手中的那塊銀子塞進了衛兵的手中,然後俯身,迅速地從門縫裏鑽了出去。
門外的世界,豁然開朗。
一股夾雜著泥土和荒草氣息的自由空氣,撲麵而來。
“砰!”
他身後的暗門,被迅速地關上,並且插上了門栓。
陳默站直了身體,回頭看了一眼那座將他與危險隔離開來,也將他與文明隔離開來的高大城牆,眼神複雜。
他知道,自己已經成了一個真正的,遊離於大夏王朝律法之外的“逃犯”。
他沒有時間感慨,立刻辨明了方向。
他沒有選擇走任何一條現成的道路,而是直接一頭紮進了路邊那片荒蕪的、長滿了半人高雜草的荒野之中。
他要走一條,沒有任何人走過的路。
荒野中的路,遠比官道要難走百倍。
荊棘劃破了他的褲腿,鋒利的石子硌著他的腳底,但他卻絲毫不敢放慢腳步。
他必須在天黑之前,趕回陳家村。
嫂嫂,婉兒,靈兒,還在家裏等著他。
他不敢想象,若是張正那隻老狐狸,在對付自己失敗後,會將惡毒的目光,轉向她們......
一想到這裏,陳默的心,就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揪住,一股冰冷的殺意,從他的心底瘋狂地滋生蔓延。
他懷裏揣著那足以買下幾十條人命的銀子,腰間別著那把飲過血的斧頭,在荒野中,如同一隻被激怒的孤狼,朝著家的方向,狂奔而去。
太陽,漸漸西沉。
當最後一縷晚霞消失在地平線,夜幕如同巨大的黑布,籠罩了整個大地時,陳默終於看到了遠處山坳裏,那個熟悉的、小小的村落輪廓。
陳家村。
他回來了。
然而,村子裏,卻是一片死寂。
沒有一絲燈火,沒有一聲犬吠,安靜得,如同一個巨大的墳場。
一股濃烈的不祥預感,瞬間攫住了他的心臟。
他放慢了腳步,將別在腰間的鐵斧,緊緊地握在了手中,然後借著微弱的星光,如同一道黑色的影子,悄無聲息地,朝著自己家的方向,潛了過去。
當他靠近自己家那破敗的院牆時,他的腳步,猛地頓住了。
他看到,自己家的那扇破舊的柴門,此刻正大敞四開著。
而院子裏,火光搖曳,人影綽綽。
幾個手持火把和棍棒的村民,正將三道瘦弱的身影,死死地圍在院子中央。
被圍在中間的,正是他的嫂嫂柳清月,還有那對緊緊抱著嫂嫂大腿,嚇得渾身發抖的雙胞胎,婉兒和靈兒!
而在她們麵前,站著的,赫然便是那隻斷了一條腿,被兩個地痞攙扶著的,村長的大兒子——張大牛!
“柳氏!”
張大牛的臉上,因為失血而一片慘白,但他的眼神,卻充滿了怨毒和瘋狂的快意,“你那殺千刀的小叔子呢?讓他給老子滾出來!今天,他要是不把腿給老子留下,老子就先把你這兩個小賤人,賣到窯子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