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怎麼可能?
一個在尼姑庵長大的丫頭,怎會有這般玲瓏心思?
她這個年紀,滿心想的應該是回府之後如何討父母歡心,能長久留在宋府才是。
定是他想多了。
宋巍然暗歎自己多慮,問道:“怎從未聽奶嬤提起你得了寒症?”
“女兒不想奶嬤擔心,所以瞞著她。父親若是不信女兒,大可以去慈雲庵打聽一二。”
宋巍然怎麼可能真去打聽。
那不就是明晃晃的告訴旁人,他們做父母的不稱職嗎?
沉思片刻,宋巍然臉上堆起慈愛的笑容:“是為父考慮不周,我這就命人將擷芳院收拾出來。”
“多謝父親體恤。”宋昭寧福身行禮,垂下的眼眸中無半分波瀾。
宋巍然的動作很快,宋昭寧一盞茶都還沒喝完,就見一道人影如旋風般衝進前廳。
“爹!憑什麼她一回來就要霸占我的書房?!”宋承霄滿麵怒容,指著宋昭寧的鼻子破口大罵,“你這個掃把星!當年就是你差點克死我,如今一回來就搶我的東西,你算什麼東西!”
“爹,我不準!誰都不許動我的書房!”
“承霄,不得無禮!”
宋巍然沒想到宋承霄會如此激動對著宋昭寧破口大罵,當即沉下臉。
“宋承霄,這是你姐姐!”
宋承霄充耳不聞,疾步走近,一把打翻宋昭寧手上的茶盞:“我沒有她這樣的姐姐!”
茶水還剩下半盞,滾燙的茶水濺在宋昭寧手背上,頓時泛起一片紅痕。
汀蘭失聲驚呼,連忙拿帕子去擦,“姑娘!”
宋昭寧卻連眉頭都未皺一下,隻是靜靜凝視著眼前這個被寵壞的少年。
宋巍然見狀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桌案:“放肆!”
桌子上的茶盞被震得叮當作響,宋承霄這才被嚇住,縮了縮脖子。
但隨即又不服氣地梗著脖子:“爹,您不是最疼我的嗎?為什麼要向著這個外人......”
“住口!”宋巍然額角青筋暴起,指著宋承霄的手都在發抖,“誰教你這樣目無長姐的?!”
聞言,宋昭寧好險沒笑出聲。
誰教宋承霄的?
那當然是他和閔氏教導有方了。
“你姐姐不是災星!家裏將她送去慈雲庵是因她佛緣深厚,沒有其他緣由!”宋巍然滿麵戾色,“日後你嘴裏若再說出這種話,為父定饒不了你!”
宋承霄錯愕地瞪大眼眸,“不可能!娘說了,是因為她差點將我克死......”
他話還沒說完,宋巍然已然憤怒咆哮出聲,“閉嘴!”
“你若再說一句,就給我去跪祠堂!”
宋承霄從未被他如此吼過,當下直接愣住。
好半晌,他才畏懼地退後一步,不甘心地小聲嘀咕:“她才不是我姐姐!她活該!誰讓她克我......”
宋昭寧平靜的看著父子倆吵的麵紅耳赤,眼底滿是譏諷。
看來,與宋承霄這個寶貝兒子比起來,宋巍然還是更在乎他的官位仕途。
廳內的喧鬧終於驚動了閔氏。
她一進門,看見父子對峙的場麵,立刻將怨毒的目光射向宋昭寧:“好個喪門星!才回府就攪得家宅不寧,你到底安的什麼心?”
這話像刀子般狠狠紮進宋昭寧心口。
即便早已明白宋府無人真心待她,閔氏這般毫不掩飾的厭惡,仍讓她心頭一刺。
她也是宋家的孩子啊,也是閔氏懷胎十月辛苦生下的孩子啊。
難道就因為她是女兒身,便要被所有人漠視冷待,就活該被這般輕賤嗎?
宋昭寧攥緊衣袖下的雙手,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待抬起頭時,麵上已是一片雲淡風輕:“究竟是我在鬧,還是宋承霄在鬧,母親不妨先問清楚。”
“霄哥兒一貫懂事,你未曾回府之前家中一片安寧!”
“母親這話好生奇怪。方才明明是弟弟先闖進來打翻茶盞,怎麼反倒成了女兒的錯?”
“不可能!”閔氏氣得臉色漲紅,“霄哥兒素來乖巧,若不是你挑唆,怎會如此失態?自你回府,家裏就沒一刻安寧!”
她眼底的厭惡幾乎溢出來,“就算霄哥兒今日做了什麼,那也都是你的錯!”
宋昭寧輕笑一聲,眼底卻冷若冰霜:“母親這話當真有趣。”
“宋承霄犯錯便是女兒之錯,這般道理,女兒聞所未聞。”她嘴角輕挑,“難不成京都的官宦人家都是如此道理??”
閔氏被她噎得一時語塞。
轉而向宋巍然哭訴:“老爺您看看,這就是您接回來的好女兒!一回來就攪得家宅不寧,如今還敢頂撞我!”
宋巍然太陽穴突突直跳。
一邊是捧在手心的嫡子,一邊是關係仕途的女兒,偏生閔氏還要火上澆油。
他實在想不通,怎麼轉眼間就鬧到這般田地。
“夠了!”他重重拍案,大喝一聲,“都給我住口!”
廳內霎時一靜。
宋巍然深吸一口氣,強壓怒火道:“昭寧初回府上,承霄你身為弟弟,理應好生相待。至於擷芳院......”
他看了眼垂眸靜立的宋昭寧,餘光瞥見她手背上的紅痕,覺得格外刺眼。
別開眼,“擷芳院本就是昭寧的院子,並非是她一回來就霸占你的院子。”
“你馬上從擷芳院搬出去。”
宋巍然的話音剛落,閔氏就尖聲叫道:“老爺!霄哥兒那些書冊典籍往哪兒擱?”
“偌大個宋府,還騰不出一間書房?”宋巍然額角青筋暴起,聲音陡然拔高,“前院的聽雨軒、東廂的藏書閣,哪處不能安置?”
閔氏被這突如其來的怒喝震住,一時怔住。
宋承霄突然"哇"地一聲嚎啕大哭:“她就是來克我的災星!”
說完扭頭就往外衝。
“霄哥兒!”閔氏回神,慌忙提著裙擺追了出去,“我的兒啊!”
轉眼間,廳內安靜下來,隻剩滿地狼藉。
汀蘭含著淚,小心翼翼地替宋昭寧擦拭燙傷的手背。
宋巍然突然冷聲開口,“這下你滿意了?”
宋昭寧輕輕抬眸,目光澄澈,盛滿無辜,“父親這話,女兒聽不明白。可是女兒做錯了什麼?”
“是女兒讓父親為難了嗎?”
“女兒不願見父親為難,若實在不便,女兒繼續住在西廂院也無妨。"
她這話看似體貼,卻讓宋巍然又想到與鄭家的婚事。
他還等著用這個女兒換前途,且先忍著她吧。
強壓下心頭煩躁,他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你莫要多想,為父既已開口,豈有收回之理?”
“那女兒便謝過父親了。”宋昭寧福身行禮,禮數周全得挑不出半點錯處。
宋巍然不想再看見她,隻想馬上打發她走。
然而他還未開口,宋昭寧卻突然又道:“還有一事,女兒想請父親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