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巍然眉心一跳,心頭瞬間襲上一股不好的預感。
他本想轉身就走,卻被宋昭寧一句話硬生生釘在原地:
“父親寫信召女兒回府之事可有旁人知曉?”
“在回府路上,女兒乘坐的馬車突然斷了車軸,若非女兒命大,此刻已然殞命。”
宋巍然猛地轉身,眼中閃過一絲驚駭:“你說什麼?”
宋昭寧目光看向汀蘭。
汀蘭趕緊從袖子裏掏出一塊用手帕包著的木頭,正是那塊斷裂的車軸碎片。
正常斷裂的木頭應該是參差不齊的,可這塊斷口卻整整齊齊,明顯是被人故意鋸斷的。
宋昭寧抬眸看向宋巍然,眼中含淚,“女兒思來想去,隻怕是府中有人不願意女兒回來。”
“若女兒回府當真礙了何人的眼,女兒願意繼續住回慈雲庵去。”
“回什麼慈雲庵!”宋巍然一心惦記著用宋昭寧換取官運亨通,此刻最聽不得她提這話,“既然回家了,你就安心在家中待著。”
“你先回房休息。”他盡力擺出慈父模樣,“這件事,為父定會查個水落石出。”
宋昭寧乖巧應聲。
沒有再開口說什麼,福身告退,轉身時嘴角卻勾起一抹淡淡的冷笑。
火已經點起來,就看會燒到哪一處了。
......
匆忙收拾出來的擷芳院還殘存了不少宋承霄的東西,汀蘭瞧了罵罵咧咧,直說礙眼。
宋昭寧噙著笑淡淡掃過,在打掃幹淨的矮榻坐下。
從今日卯時到如今亥時將至,她還片刻未曾休息過。
汀蘭心疼地為她斟了杯茶:“姑娘先歇歇吧,奴婢去給您打些熱水來。”
說是打些熱水,卻是要汀蘭起火現燒。
宋巍然看似對宋昭寧上心,實則什麼都不管不顧。
他命人將擷芳院裏宋承霄的東西取走,連帶著院子裏的丫鬟小廝都跟著走了。
留給宋昭寧的大抵就隻剩這一間空院子。
宋昭寧知道,宋巍然定然是想不到這些事的,擷芳院裏的人多半是閔氏吩咐調走的。
身上的泥汙已經幹透,就這麼睡下定是不舒服,但汀蘭今日也跟著提心吊膽一整日,宋昭寧不忍心她繼續折騰。
“今日剛下了雨,柴火難起,今日就先這麼著,先休息一晚再說。”
汀蘭頓時眼眶一紅。
姑娘舍不得她繼續折騰,她哪能看著姑娘遭罪。
她正欲開口,卻聽外頭傳來一道蒼老慈祥的聲音,“看來老奴來的正合適。”
宋昭寧抬眸,看清來人,平靜的眼底泛起一絲波瀾,“元嬤。”
元嬤,正是她幼時的奶嬤,也是這些年來唯一會抽空去慈雲庵看看她好不好的人。
元嬤身後跟著兩個粗使婆子,一人提著熱氣騰騰的銅壺,一人抱著嶄新的被褥。
她布滿皺紋的眼角微微濕潤,快步上前握住宋昭寧冰涼的手:“姑娘受苦了。”
“老奴知曉姑娘今日回家,但不敢私自到姑娘跟前來,隻敢在此刻無人時悄悄過來。”
元嬤如今是宋承霄的奶嬤,閔氏隻許她在宋承霄的院子裏伺候。
宋昭寧早就了解過宋府的情況,是以沒想到元嬤竟會冒著被閔氏發現的風險給她送東西。
錦上添花難,雪中送炭卻是不易,然而這一份不易,元嬤卻足足做了九年。
宋昭寧隻覺得周身的寒意都被驅散了,她起身,走上前握住元嬤粗糙的手,“叫元嬤費心了。”
元嬤笑容和藹,眼中滿是欣喜,“這些年老奴一直都盼著老爺夫人能早日將姑娘接回來,如今姑娘終於能回家,日後必然不會再吃苦了。”
恐怕這宋府闔府上下,隻有元嬤知道宋昭寧在慈雲庵過的是什麼日子。
正是因為知道,所以她格外憐惜姑娘。
有元嬤送來的熱水與暖被,宋昭寧洗幹淨了身上的臟汙。
元嬤看著她那一頭如瀑長發,對著她招手,“姑娘,老奴給您梳頭。”
她目光帶著些懷念,“老奴記著,姑娘小時候最喜歡老奴梳的發髻。”
汀蘭瞧著這一幕,默不作聲地端著水盆出去。
“記得姑娘離府時才到老奴這兒。”元嬤給她梳著發,笑嗬嗬地在腰間比劃了一下,“如今已經長成了大姑娘了。”
宋昭寧難得享受這樣的溫情,緊繃了一日的神經也鬆懈下來。
她道:“這些年,若不是元嬤惦記著我,我說不定早就沒了。”
“呸呸呸。”元嬤連忙打嘴,“這晦氣的話可不興說,日後姑娘的日子肯定是越來越......”
“好”字還未落下,輕掩的房門突然被猛地踹開。
閔氏帶著幾個粗使婆子闖了進來,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好你個吃裏扒外的老貨!”閔氏盯著眼前‘母慈女孝’的一幕,險些以為這兩人才是母女。
她胸膛起伏,惡狠狠地瞪著元嬤,“我讓你照顧少爺,你倒好,竟跑來擷芳院獻殷勤了!”
“你是忘了到底誰才是你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