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上,蕭玥坐在角落裏,像一尊沒有生氣的玉雕,手指無意識摩挲手上被玉佩弄出的傷疤。
突然有人發出驚呼,驚擾了蕭玥,她順著大家的視線看了過去。
隻見雲染一身雪紗,翩然起舞。
旋身,折腰,指尖微翹——每一分都是蕭玥及笄禮上輕盈舞姿的複刻。
隻是雲染更青澀,正是這份青澀,撩動了沈硯辭的心。
舞畢,雲染柔婉下拜。
“好。”擊掌聲突兀響起。
沈硯辭起身,唇角譏誚,目光掃過蕭玥慘白的臉,“跳得比公主好多了。”
他刻意停頓,聲音清晰,“可惜公主如今,呆板如木,半分靈動也無。”
可是在一年前,他不是這麼說的。
當時也是這樣的夜晚,月光卻清朗。
在梧桐掩映的公主別院露台,沒有賓客,隻有她和他。
她剛學完這支舞,心血來潮為他跳了一遍。
月光灑在她飛揚的裙袂上,母後編的舞步帶著生澀的靈動。
舞畢,她微微喘息,帶著期待望向他。
沈硯辭沒有擊掌,沒有說“好”。
他隻是靜靜地看著她,那雙總是帶著疏離克製的眸子,此刻映著月光和她,柔和得像一泓深泉。
他唇角有淺淺的、真實的弧度。
“殿下......”他聲音很輕,像怕驚擾了月光,“此舞隻應天上有。”
他走近一步,抬手,指尖輕輕拂開她因跳舞而黏在汗濕頰邊的一縷碎發,動作珍重得像觸碰易碎的琉璃。
他眼底是純粹的欣賞與暖意,“玥兒跳得......最好。”
那時梧桐葉沙沙,夜風溫柔。
然而此刻,她卻仿佛成了一個贗品,被拉來陪襯雲染的飄逸。
可他明明知道,自己為了救雲染,從馬上摔了下來,傷了腳腕,不能再跳這樣輕盈的舞蹈。
屈辱和憤怒讓她眼前發黑,她死死咬唇,嘗到濃重血腥。
沈硯辭不看她的慘狀,臉上譏諷轉為肅殺。
他猛地抽出厚厚賬冊,摔在蕭玥麵前食案。
杯盤狼藉。
“去年江南水患。”他聲音如鐵,“殿下高調捐的十萬兩,到災民手裏不足兩千。”
他逼視她,“還有您施的粥,摻了半碗沙子。災民吃下,刮腸爛肚。這就是您的仁善?”
滿座嘩然。
她看著那賬冊,百口莫辯,憋悶絞著五臟六腑。
沈硯辭話鋒一轉,聲音帶上“動容”。
他走到殿中,執起雲染的手舉起——那手上有細小針眼。
“諸位看這位。”他朗聲,“出身微賤,心係蒼生。北地雪災,她日夜跪佛前祈禱。親手繡百麵魂幡,超度亡魂。”
他語氣沉重,“她還自請降下自己和所有仆人的月例,換成銅錢埋進寺廟的地裏,為亡者祈福,為生者求安。此心,赤誠。”
沈家門生立刻高呼:
“雲染姑娘高義!”
“真菩薩心腸!”
“比那沽名的強百倍!”
讚譽聲浪瞬間將雲染淹沒,她適時地低下頭,露出羞怯又“悲憫”的神情。
沈硯辭滿意地看著“民心所向”,冰冷目光釘向搖搖欲墜的蕭玥身上,再無一絲溫度。
“賑災款項不明,貪墨確鑿,施粥摻沙,民怨沸騰。殿下,您的仁德是真是假?”
“臣不得不請殿下,暫避嫌疑,配合調查。”
他一揮手:“來人。請公主下去。嚴加看管。待查清這假仁假義,再行定奪!”
鐵甲侍衛上前,粗暴架起蕭玥。
她像枯葉被拖離座位,宮裝裙擺狼狽拖地,掙紮徒勞,隻有破碎嗚咽。
在蕭玥被拖出殿門,光線驟暗的刹那。
她最後一眼,卻看見沈硯辭正拿著絲帕,無比溫柔地擦拭雲染臉上“感動”的淚水。
冰冷牢門在身後合攏,黑暗吞噬所有聲音。
剜心的嘲諷,偽善的指控,和沈硯辭為雲染擦淚的畫麵,在腦中反複切割。
痛到極致,蕭玥卻流不出一滴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