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夜沒睡。
天剛蒙蒙亮,我就起了床。
我把那封金貴的推薦信緊緊地貼身藏好,決定直接去廠長辦公室把培訓的事確定下來。
我特意繞開家門口的大路,又從工廠後門溜了進去,想穿過人少的初紡車間。
車間裏機器轟鳴、棉絮飛揚,我低著頭,隻想快點穿過去。
剛走到車間中段,一排高大的紡紗機後麵,突然閃出三個人影,擋住了我的去路。
是公公、婆婆,還有小叔子趙國棟。
我心裏一驚,他們怎麼會在這裏?
趙國棟臉上帶著不懷好意的笑,一步步向我逼近:
「嫂子,這麼早,這是要去哪兒啊?
是不是想去找廠長,告我們一狀啊?」
我下意識地後退,後背撞在冰冷的機器上:
「你們想幹什麼?這是在廠裏!」
婆婆王桂芬叉著腰,尖著嗓子嚷嚷起來:
「在廠裏怎麼了?
在廠裏,你也是我們趙家的媳婦!
就得聽我們趙家的話!」
她的聲音又尖又利,立刻吸引了車間裏幾個正在做檢修的工人的注意。
他們紛紛停下手裏的活,好奇地朝我們這邊看來。
我看到趙衛國也從機器後麵走了出來。
他臉上帶著焦急和為難,快步走到我身邊:
「秀蓮,別鬧了,跟我們回家好好說,行嗎?」
我看著他,覺得無比諷刺:
「回家?
回家聽你們宣布怎麼把我的前程毀掉嗎?」
公公趙長山突然怒吼一聲,指著我的鼻子喊道:
「李秀蓮!
你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你現在無依無靠,趙家就是你的天!
我們讓你怎麼做,你就得怎麼做!
還想反抗?反抗給誰看呢?!我今天就把話放這兒,這推薦信,你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
說完,他竟不顧一切地朝我撲了過來,伸手就想來搜我的身。
我尖叫著躲閃,趙國棟立刻從另一邊包抄上來,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
「叫啊!你叫給誰聽?
你那個死鬼老爹能從土裏爬出來幫你嗎?」
他的力氣極大,我根本掙脫不開:
「放開我!你們這是搶劫!」
婆婆尖利地笑了起來。
她一邊幫著公公按住我,一邊對著越聚越多的圍觀工人哭喊:
「大家快來看看啊!這個沒良心的女人!
我們趙家辛辛苦苦供她,她現在翅膀硬了,拿到了廠裏的好處,就要把我們這些長輩一腳踢開啊!」
「她還背著我們藏東西!大家評評理,兒媳婦的東西,是不是就該歸婆家管!」
幾個和婆婆相熟的女工開始應聲附和。
女工A:
「就是啊,秀蓮這事做得是有點不地道。」
女工B:
「嫁了人,就得以婆家為重嘛,太自私了。」
那些話像針一樣,一根根紮進我的耳朵裏。
我被公公和趙國棟兩個人死死地按在冰冷的機器上,婆婆那雙粗糙的手在我身上粗暴地摸索著。
我像一個被圍獵的動物,被困住了四肢。
而衣服下的皮膚,時隱時現地向陌生人展示著。
無助又屈辱。
而那本該是我最信任的丈夫趙衛國,他就隻是站在一旁,痛苦地皺眉閉著眼睛:
「爸,媽,別這樣......
有話好好說......」
他的聲音那麼輕,輕得像一陣風。
終於,婆婆從我貼身的內兜裏,搜出了那封被我體溫捂熱的推薦信。
她高高地舉起信,像舉著戰利品一樣,在眾人麵前晃了晃:
「找到了!大家看看!
這就是她背著我們藏的好東西!」
那一刻,機器的轟鳴聲仿佛都消失了。
我隻聽見自己心裏有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
在所有同事和熟人的注視下,我被我的「親人」們像對待一個賊一樣當眾搜身,搶走了我唯一的希望。
我看著趙衛國,他終於睜開了眼睛。
他的眼裏充滿了痛苦和愧疚,但他最終還是選擇了沉默。
我的心,在那一刻,徹底死了。
我不再掙紮,也不再呼喊,隻是冷冷地看著他們,像在看一場與我無關的鬧劇。
公公拿著推薦信,滿意地對我下達了最後的命令:
「走,回家!
再敢耍花樣,我們就去你娘家鬧,讓你那個病鬼媽也別想安生!」
他們押著我,在所有人的指指點點中,穿過了整個車間。
那段路不長,卻是我人生中最漫長、最屈辱的一段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