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病了一場。
對外,是因憂心女兒病情,心力交瘁。
顧恒依舊是那副溫柔體貼的模樣,親自喂我喝藥,為我掖好被角,言語間滿是愛意關切。
就連平日待我冷漠苛刻的婆母湘氏,都破天荒來噓寒問暖。
「夫人,你要快點好起來,母親年紀大了,府邸上下都需要你。」
「明日我便去廟上祈求,折我十年壽命換你和念念康健。」
我躺在床上,麵色蒼白,顧恒虛偽的疼惜,令我無比惡心。
「將軍,」我虛弱地開口,「我想通了。」
「這些年,你為念念吃了這麼多苦,戒欲、茹素,我卻還時常因你陪伴太少而心生怨懟。」
「實在是......愧對顧府。」我垂下眼,真情實意。
「如今我大病一場,就算康複了也難以持家有度,不如我向母親請命,給你納一良妾吧。」
「若是個本分的,我便分她一些管家權,也好分出精力照顧念念。」
顧恒顯然沒想到我會說出這番話。
他怔了怔,隨即露出不讚同的表情,大手一揮表示不想在談及此事。
為了安撫我,流水的珍貴藥草都送到我房中,真是做足了麵上功夫。
可不出三日,柳箏就帶著一個九歲大的男孩,從正門、抬進了顧府。
甚至,還是婆母湘氏還被自己的陪嫁侍女攙扶著,不顧規矩,親自出麵迎接。
婆母湘氏年輕時就是豔動京城的美人,雖已年近五十。
可她不知用了什麼奇術保養,身形十年如一日地纖細。
不僅發不藏白,就連皺紋都不曾攀爬上她的眼角。
站在同樣貌美的柳箏麵前,竟看不出相差二十歲。
我穿著一身正紅色的主母常服,掛著溫婉的笑迎接。
柳箏牽著她的兒子,走到我麵前,怯生生地跪下。
「妾室柳箏,攜犬子昊兒,拜見夫人。夫人萬福金安。」
她穿著一身素雅的白衣,身形纖弱,眉眼間帶著一抹揮之不去的憂愁,我見猶憐。
她的兒子昊兒麵色蠟黃,比念念看起來還要虛弱幾分。
但一雙眼睛卻滴溜溜地轉,帶著不屬於他這個年紀的審視和精明。
好一對柔弱不能自理的母子。
我親自上前,將她扶起。
目光落在昊兒身上,蹲下身,掏出帕子為他擦了擦額角的虛汗。
「這就是昊兒吧?真是個可人疼的孩子。別怕,以後這裏就是你的家了。你可要喚我一聲母親?」
昊兒卻像隻受驚的兔子,猛地躲到柳箏身後,眼眶泛紅。
「娘親,我不要來顧府,就因為昊兒生病,所以你不要昊兒了嗎?要把我送給壞女人嗎?」
柳箏連忙賠笑卻並未嗬斥兒子的冒犯。
婆母一把拉過昊兒,眼裏是不加掩飾的疼惜。
「沈知微,你做什麼主母派頭,我還在場呢,輪不到你立威。」
「這孩子,是個英雄之後,柳姨娘也是忠將遺孀。你公公如還活著,看到你對忠將之後立威,定要對你上家法!」
婆母的聲音裏,是我從未聽過的憐憫和心疼。
我還並未做什麼,她便開始護著柳箏母子。
什麼忠將之後?這個理由還真是通用。
「既進了我顧家的門,就是我顧家的人。任何人不得心生妒忌,欺辱忠將遺孀。」
我心頭冷笑。
說好聽是忠將遺孀,可說直白點,她不過是一個“寡婦”。
一個寡婦,竟能得她如此青眼。
我那向來眼高於頂,最重門第出身的婆母,何時變得這般慈悲心腸了?
她護著的,是自己滿意的兒媳,是她早已心知肚明的親孫兒。
婆母撫摸著腰間一枚色澤溫潤的白玉佩,看向柳箏的眼神滿是慈愛。
再看向我,眼眸已附上冷漠。
「你是我顧家明媒正娶的主母,當有主母的氣度。」
「柳氏母子身世可憐,你務必好生善待,切勿生出什麼不該有的嫉妒之心,辱沒我將軍府的名聲。」
「柳姨娘是我親自挑選,你既然身子骨不好,便閉門思過好好養病吧。」
句句是敲打,字字是警告。
我起身,朝著她恭敬地福了福身子,臉上是溫順得體的笑意。
「兒媳遵命,婆母說的是,兒媳定當將柳妹妹和她的孩子視如己出,絕不讓他們受半分委屈。」
室外冷風拂麵,我才發覺後背早已被冷汗浸濕。
我以為我的敵人,隻有一個薄情寡義的顧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