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箏的手段,遠比我想象的要高明。
她入府後,每日晨昏定省,對我這個正室夫人的禮數周全到無可挑剔。
她從不穿豔色的衣裳,永遠是素淨的裙衫,襯得她那張臉愈發楚楚可憐。
她給府裏的下人送去親手做的點心,親自操持婆母的飲食起居,一雙巧手成日給婆母變著法盤發。
連我身邊的冬青,都收到過她手繡的荷包。
不出半月,府裏上下,無人不稱讚柳姨娘溫婉賢淑,知書達理。
我好生優待她,整日臥病在床也要分出精力教她如何持家。
婆母挑不出我的毛病,下人也都讚我大度,有主母風範。
但顧恒似乎抱得美人歸後,連做戲都沒了耐心。
不過月餘便直接住進了柳箏的院子。
他對我愈發冷淡,有時在府中遇見,也隻是一個淡漠的頷首。
婆母更是將顧昊當成了心尖肉,日日接去她的院子裏,親自教導。
整個將軍府,仿佛我與念念才是那寄人籬下的外人。
奇怪的是,自從昊兒進府便日漸圓潤,反而是念念不知為何越來越消瘦。
那日,顧恒頭晚留在了錦繡閣,次夜難得踏進了我的院子。
我正給念念喂藥,他剛想把藥碗接過,柳箏便端著一盅湯羹,娉娉婷婷地跟了進來。
她對我福了福身,柔聲道:「姐姐隻顧著自己的女兒,忽略了夫君。夫君他為國為家操勞,務必要保重身體。這是我為將軍燉的補品,還望姐姐能督促將軍服用。」
她將湯盅遞到顧恒麵前,一雙含情目,脈脈地望著他。
顧恒接過了湯,甚至沒有看我一眼,隻對柳箏說:「你有心了。」
然後留下幾句囑咐就擁著柳箏離開了。
冬青氣得脊背繃直:「夫人,您就這麼由著他們?那柳氏,分明就是故意的!第一步搶夫君,下一步恐怕就是搶將軍夫人的位置了吧?」
我正在燈下,一筆一劃地為念念撰寫食譜,聞言,頭也未抬。
「搶走?」
「冬青,你記住,別人能搶走的,本就不屬於你。我沈知微的東西,隻要我不想給,誰也搶不走。」
我麵上依舊溫和,示意冬青拿出我想要的東西。
「夫人,這是昊公子今日的藥渣。」
我解開藥包,一股濃重的藥味撲鼻而來。
我並非醫者,卻也認得幾味常見的藥材。
可這藥渣裏,除了幾味溫補的藥材,還混雜著一些顏色和氣味都極為古怪的東西。
我撚起一小塊黑色的殘渣,湊到鼻尖細嗅,一股奇異的甜腥味鑽入鼻腔。
這味道,我很熟悉。
我又對冬青道:
「念念近日越發瘦弱,從今日開始,她不在食素,日常起居都由我來負責。」
我以念念身體虛弱,需要補充元氣,為由,請來了京城最有名的藥膳大師。
顧恒極力反對,說念念出生時高僧曾明令她必須食素吃齋到及笄。
為的就是清除上一世的罪孽,還自己一個健康的身體。
也是這個原因,顧恒也跟著吃齋念佛。
我不跟他爭辯,此後日日抱著念念去各家顯貴婦人家中蹭宴。
次數多了顧恒麵子掛不住。
便隻能同意我讓念念“破齋”的行為。
婆母說我有違婦道之舉,變著法磋磨我。
可自從我親自照料女兒的膳食,看著她蒼白的小臉一日日紅潤起來。
所承受的所有苦厄,全部煙消雲散。
直到念念瘦弱的身體終於恢複健康孩童的體態,我才終於安心下來。
而柳箏那邊卻開始夜不能寐了。
從念念開始能下地奔跑,能在院子裏追逐蝴蝶,能滿臉幸福地品嘗著世間美味時。
昊兒便像是被吸幹了魂魄,整日臥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