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去公司,我現在是個絕症病人。
世界上恐怕沒有那麼樂於工作的絕症病人。
陽光曬在身上的感覺真好,如果沒有一直作響的門鈴會更好。
江望去開門,外麵站著沈亭川的後媽,一身貴氣的旗袍。
“你就是亭川的細姨吧?來讓我看看,長得挺好就是太瘦了,得多吃點。”
我扭頭,“阿姨怎麼來了?”
“喲漾漾,你沒去公司啊?”
後媽像是剛看見我,一步一扭走到陽台,站在門邊上笑。
“亭川爸爸說給他找了個細姨,我來看看長什麼樣子,還得看看你跟她相處的怎麼樣嘛。”
她很自覺的搬了個小凳子,坐在我身邊一起曬太陽。
“阿姨知道你不痛快,但是你也知道的嘛,沈家不是什麼小門小戶,肯定要有個男孫的。”
她拍拍我的手,“善妒的女人可不好,我們漾漾是個好孩子,可不能學那樣。”
我一時有些走神,如果不是手裏還捧著能代表現代科技的凍幹咖啡,我會以為現在是封建王朝。
後媽又招呼江望,拉著她的手。
“江望,我跟你講啊,這位是你的夫人,你可要尊敬她知道嗎?否則我可饒不了你的。”
江望怯生生地點頭,又看看我。
我靜靜地等著後媽說完,自始至終都沒開口。
一個後來者居上的貴婦,牽著一個即將居上的少女,等著我這個舊人,上前與她們和和氣氣。
惡心的感覺再次從胃裏彌漫起來,我把咖啡杯磕在桌麵上,回了臥室。
剛喝完咖啡就吃藥不僅對胃不好,對哪都不好,但我現在不在乎。
吃完藥我就開始聯係律師,畢竟我要死了,我手裏的財產總要分配一下。
“周總,你確定要現在立遺囑?”
律師在電話裏難以置信的語氣透過聽筒。
“對,我確定,但是你別來我家,我去找你。”
畫完一個全妝,我看著鏡子裏的自己。
999色號的口紅很提氣色,一點也看不出我得了癌。
“漾漾你要去公司呀?”後媽還沒走,坐在沙發上。
我咧嘴朝她笑笑,沒說話。
夏蟲不可語冰。
律師撐著黑傘站在事務所門口等我,見我下來,他急忙拿傘遮在我頭上。
“周總,您是遇上什麼事了嗎?怎麼突然要立遺囑?”
我瞥他一眼,他立馬意識到自己說多了。
“現在遺囑公證需要錄像,請您坐在這。”
我對著黑沉沉的鏡頭,聲音平穩。
“本人周漾,今天立下此份遺囑,遺囑內容為本人自願作出,是本人內心真實意思的表示......”
律師將遺囑副本交給我時眼神複雜。
我沒理他,翻開那幾張薄薄的紙,上麵像是記載了我即將泯滅的一生。
沈亭川的痕跡不在上麵。
我死後,我名下的所有財產將會交給律師事務所,由他們替我轉交紅十字會。
在這幾張紙上,周漾隻是周漾,不是沈亭川的夫人,不是沈氏集團的周總。
出門時下起了大雨,律師十分有眼力見的把傘雙手捧給我。
路旁的人都步履匆匆。
我撐著傘站在十字路口的邊緣,忽然萌生了一種想就地坐下的衝動。
綠燈亮起,汽車從我身前駛過,濺起的雨水打在我的小腿上,有種涼絲絲的快意。
我扔掉傘坐在雨中的馬路牙子上。
老天怕是也在得了癌的同時,被人塞了個細姨。
否則怎麼會落淚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