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程朗那天,臨蒼市下了很大的雨。
我記不清自己當初為何經過那裏了,隻記得在醫院附近的一個路口,看見程朗獨自站在那裏。
人行道上是綠燈,但程朗就靜靜站在雨裏,始終沒踏出一步。
我遠遠看著他的背影,最終撐傘走了過去。雨傘遮住程朗身子的時候,他一轉身,我聽見自己的心臟在劇烈跳動。
這雙眉眼,真的和程明章一模一樣。
程朗渾身早已濕透,可我還是將大半邊傘麵遮在程朗身上。他眼中有探究神色,卻又什麼都沒說。
我給程朗撐著傘進了醫院,程朗抿抿唇,衣服都在滴水,他說:“謝謝你。”
我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程朗,想抬手撫摸他的臉,最終又忍住了,對方看起來隻是個少年,我不想被當成變態。
不過程朗還是把我當成了奇怪的人,因為我跟著程朗進了病房。
一進病房,我就看見了記憶裏那張熟悉的臉。
老了很多,且受病痛所折磨。
床前的病人卡上寫得明明白白,姓名:程明章,陪護:程朗。
我走到床前,抹了一把臉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的液體,“程明章,你還記得我嗎?”
程明章看著我,隨後蒼白的臉上露出笑容,他的聲音沙啞:“六年前地震,是你。”
我用力點點頭,努力不讓眼淚落下來,我問出了六年前就問過的那就話:“程明章,我能嫁給你嗎?”
有水杯跌落的聲音,但我不想去看發生了什麼,我看著程明章,又重複了一遍:“程明章,我能嫁給你嗎?”
我找了你六年,可是如今,你怎麼變成了這副模樣?
程朗給我蓋了條毯子,又問了一次曾經問過我很多遍的問題,“沈妙,你不後悔嗎?”
我知道程朗是什麼意思,再次遇見程明章的時候,他的病已經很嚴重了,可我執意要嫁給他。
沒有辦法去辦理結婚證,我就買來紙筆手寫婚書。沒有辦法舉行婚禮,我就把婚紗穿到病房裏麵見他。
法律上我和程明章還是沒有任何關係,但表麵的名義上我終於和程明章成為一家人。
“不後悔,如果不是你爸,六年前我就死了。可能是死在廢墟底下,也可能是死在醫院裏。”
我跟程明章結婚的時候,程朗隻有17歲。他個子已經很高,卻始終是個少年,程明章自知隻有幾個月的時間了,他拜托我,替他好好照顧程朗。
如今程明章已經去世好幾年,程朗也馬上要大學畢業,我答應程明章的事情,也算是做到了。
程朗聽我講完這些過往,隻是靜默的垂著腦袋,他長長的睫毛遮住眼眸,我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隻用手摸了摸他的頭發。
秋天的空氣有些涼,最近總覺得有些疲憊,我窩在沙發上昏昏欲睡,眼前的人影都慢慢模糊了。
程朗用手指輕輕碰了碰我腳踝上的疤痕,聲音輕的仿佛一碰就要散了,他說:“可是我後悔了,當初沒阻止你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