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來,人已在臥房。
顧言之守在床邊,眼下烏青,下巴冒出了一圈胡茬。
見我醒了,他嘴唇動了動,半晌,才啞著嗓子問:“為什麼?”
“為什麼…打胎?”
問出這句,他仿佛找回了底氣,聲音也硬了起來:“月娘,你到底有什麼不滿意的?”
“是我給你的富貴不夠,還是我對你不好?我說過,你永遠是狀元夫人,誰也動搖不了你的位置,這還不夠嗎?”
“你隻要管好阿念,管好這個家,我別的什麼都不求,這還不夠?”
“你到底,還想怎麼樣?!”
他幾乎是咬著牙吼完最後一句。
這大概就是他能給我的,最好的恩賜了。
我從前麻木,如今倒是清醒了。
這個狀元夫人的名頭,我也不稀罕了。
“顧言之,”我扯出一個苦笑,“我從前忍著,是因為還、愛你。可現在,我不要你了。”
“真的,連我自己都說不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真是奇怪。
愛他的時候,想為他付出一切,也想占有他的全部。
不愛了,就隻想離他遠點。
越遠越好。
他眼裏的血色更重了:“胡說八道!不愛我?沈清月,你發什麼瘋!”
他猛地拔高了聲音,斯文掃地。
外間的丫鬟聽到動靜,慌忙進來,又被他一個眼神喝退。
顧言之的火氣這才收了些。
他重新坐下,細細地打量我。
我別開臉。
我們從村塾同窗到如今,整整十年。
我最好的年華和心血,全耗在了他身上,到頭來,竟是這麼個結局。
許久,顧言之才再次開口,語氣放軟了:“月娘,我知道你心裏有氣。先養好身子,別的事,我們以後再說。”
當夜,他睡在外間的軟榻上守著我。
第二天,破天荒推了所有事,親自抱著阿念來我房裏。
阿念看到我虛弱的樣子,眼睛一下就紅了:“娘親,您怎麼了?”
“爹爹說男子漢不能哭,可阿念看到娘親這樣,心疼。”
我張開手,把他緊緊摟進懷裏。
他真的太乖了。
最初想和離的時候,總是因為舍不得阿念而作罷。
若不是為了他,我不會拖到今天。
“再大的男子漢,阿念都能在娘親懷裏哭。”我捧著他的小臉,親了親他的額頭。
顧言之也伸手,摸了摸阿念的頭:“阿念乖,別吵著你娘親,她要靜養。”
他公務纏身,待了不到一個時辰便走了。
阿念一直陪著我。
哄他午睡時,他突然小聲問:“娘親,您是要和爹爹分開了嗎?”
我心裏一顫:“怎麼這麼問?”
他聲音有些抖:“是爹爹說的。他說娘親生他的氣,可能要好久才消氣,讓阿念......陪他一起哄娘親開心。”
顧言之最會攻心,他知道阿念是我的軟肋。
我摸著他的頭發,柔聲說:“沒有,娘親沒生氣。快睡吧,不管怎麼樣,娘親永遠愛你。”
他這才安心睡去。
晚上,顧言之來接阿念回他自己的院子。
安頓好孩子,他又折了回來。
我到底沒忍住:“顧言之,阿念還小,我們大人的事,別牽扯他。”
他反問:“我們若是和離,阿念歸誰?”
他脫下外袍,走到床邊,俯身逼近我,一字一句:“既然你提了和離,就該想到,若我應允,阿念隻能歸我。”
我當然知道。所以我始終下不了決心。
我沒功名,沒家產,真鬧到官府,憑他狀元郎的身份人脈,我必輸無疑。
他見我不說話,笑了:“怕了?那就不離了,好不好?”
我盯著他,還是搖了搖頭。
他臉上的笑意瞬間凍住,又冷了下來。
這一夜,他沒再說話,第二天一早就走了。
往後幾天,他都沒再出現。
我也沒問。
直到我身子好些,能下床了,正準備讓丫鬟收拾東西,搬回我陪嫁的小院去住,院門口,突然傳來我娘哭天搶地的嚎啕聲。
“清月!你這個不孝女!你是要瘋了嗎?!”
“和離了你弟弟怎麼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