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言之是新科狀元,前途無量,卻從未帶我拜見過任何一位同僚。
我總以為,是我出身鄉野,給他丟了人。
我也曾試探著問他,哪家夫人家裏辦了賞花宴,要不要我陪著去。
可他次次都拒了。
日子一久,我心底那點可憐的底氣,也被磨得一幹二淨。
我以為是我終日操持家務,人也變得粗鄙,跟不上他的身份眼界了。
後來我才曉得,我在家給阿念縫衣教字,哄他睡覺時。
他正帶著所謂的紅顏知己,出入京中各個場所。
我的退讓,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我也鬧過。
拿著聽來的風言風語質問他。
他總是輕描淡寫:“清月,你哪隻眼睛瞧見我與她們有染了?”
我是沒瞧見。
我要照看阿念,要打理這個家,哪還有心力去尋什麼證據。
來來回回幾次,我也累了。
為了阿念,我忍了,繼續做我體麵的狀元夫人。
我的忍讓,確實換來他安分了一陣子。
那段時間,他每日按時回府,陪我和阿念用飯,休沐日也推了應酬,帶我們去京郊踏青。
我一度以為,他玩累了,要收心了。
直到昭昭出現。
他開始變本加厲,甚至當著同僚的麵,公然護著她。
我這才算看清。
昭昭和之前的那些女人,不一樣。
“和離”二字,在心裏盤桓許久,如今說出口,反倒鬆了口氣。
他的同僚們都在看我。
竊竊私語。
“這就是狀元郎的夫人?瞧著......怎麼這麼憔悴。”
“是啊,臉白得跟紙似的,不會是有重病吧?”
“怪不得狀元爺從不帶夫人出門,原來是個病秧子啊。”
......
議論聲裏,唯獨昭昭不說話。
她看著我,眼神裏是藏不住的笑意和挑釁。
她的手段,我看得一清二楚。
可我懶得拆穿。
我累了,不想再應付他的任何一個紅顏知己,不管他動不動心。
反正都是背叛,是誰都一樣。
“都住口!”顧言之帶了怒氣,眾人立刻噤聲。
他想來扶我,經人提醒,才想起要關心我似的:“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是肚子裏的孩子有事?”
原來他還記得。
記得我肚子裏,還有他的孩子。
可惜,已經沒了。
我慘然一笑:“是啊,孩子有事。”
他頓時緊張起來:“孩子怎麼了?”
不等我回答,昭昭先開了口,體貼又周到。
“言之,你們先聊,我帶大家回避一下。”
她的識趣,換來顧言之一個讚許的眼神。
看得出,昭昭很會討他歡心。
眾人散去,顧言之伸手想碰我的臉。
我躲開了。
他便彎下腰,語氣放軟:“別鬧了,到底怎麼了?孩子怎麼樣了?”
腹中一陣絞痛,冷汗順著額角往下淌。
我腿軟得厲害,不扶著廊柱幾乎站不住。
“沒什麼,我想回府了。”
顧言之皺眉:“我知道你在氣頭上,別胡思亂想,行嗎?”
“我當時隻是路過,不是有意失約。”
他的解釋聽著沒什麼錯,可我信不了了。
我點頭:“好,我信了。”
懶得再爭辯。
我想走,他卻一把拉住我:“沈清月,你這是什麼態度?”
“你搞清楚,相夫教子,開枝散葉,是你做妻子的本分!”
“我如今養著你,連這點事都做不好,你還能做什麼?”
我錯愕地看著他。
這話從他嘴裏說出來,竟是理所當然。
可當初,是他拉著我的手,輕聲央求:“月娘,我要專心備考,家裏和阿念,都拜托你了。”
“我的月娘最疼我,定會把一切都照料好。”
那時他看著我的眼睛,滿是深情和依賴。
我愛他愛得正濃,哪裏拒絕得了。
我回過神,說話已沒什麼力氣:“是,我做不好,你讓別人來做吧!”
他一把將我拽回來:“沈清月,這種玩笑開多了,就沒意思了。”
我有氣無力:“我沒開玩笑,顧言之,我們和離......”
他也火了:“和離?好啊,沈清月,你有本事提,有本事去官府畫押嗎?”
他眼神一冷:“我提醒你,多想想你家人。”
他一句話,像一盆冰水兜頭澆下,凍得我渾身僵直。
我踉蹌著撞在廊柱上,才勉強站穩。
他動了動腳,想上前,又忍住了:“怎麼?後悔了?”
“後悔了,我們就回家。”
他再次抬腳。
我輕哼一聲,笑得苦澀:“顧言之,和離,我心意已決。”
他腳步頓住,臉色黑得能滴出水來:“好!沈清月,你夠硬氣!”
說完,他甩袖轉身,大步離去。
我看著他決絕的背影,再也撐不住,眼前一黑,栽倒下去。
徹底昏過去前,隻聽到一聲驚慌的——
“月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