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言之得知喜訊,抱著我轉了好幾個圈。
他一直盼著能再有個女兒。
他主動推了所有邀約,說要陪我去城外普陀寺上香,為孩子祈福。
可真到那天,我攥著求來的平安符在寺廟門前的石階上等他,差人去問了數次,他卻始終沒來。
我甚至還在想,他是不是被什麼要緊的公事絆住了,直到他的隨從滿頭大汗地跑來:“夫人,昭昭姑娘在台上唱曲時,不慎從戲台上摔下來了,老爺......暫時走不開。”
相熟的官夫人派人送來的慰問信裏,輕描淡寫地提了一句,那昭昭不過是崴了腳,皮都沒破,卻鬧得人盡皆知。
也許是寺廟裏的香火氣太濃,熏得我惡心反胃。
我捏著平安符的手指微微發顫,轉身走進了後山的藥師殿。
“大師,煩請......為我尋一個懂落胎之法的女尼。”
冰冷的湯藥灌入喉中,我閉上眼,眼淚卻止不住地滑落。
我扶著牆,臉色煞白地走出偏殿時。
一個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現在眼前。
顧言之半蹲在長廊盡頭,將他寬闊的脊背給了昭昭。
這姿勢太過眼熟。
七年前我為了給他湊盤纏,日夜繡活熬壞了眼睛,他也是這樣蹲在床前,背著我一步步走到藥堂;
三年前京郊,我為求名師收下他,在雨裏跪了一天一夜發起高燒,他也是這樣背著我,走了三個時辰,隻為求得一味草藥救我性命。
那時他眼裏的星光,此刻,全落在了昭昭泛紅的眼眶裏。
“腳還疼麼?”他背著她,動作熟稔。
昭昭驚呼著摟住他的脖子,發絲掃過他的喉結。
還沒等昭昭回答,幾位與顧言同科的進士突然從門後出現。
顧言之立刻放下昭昭,後退半步,理了理衣袍,與她拉開距離。
“顧兄,聽聞昭昭姑娘受了傷?”有人拍著昭昭的肩膀,意有所指,“狀元爺親自陪著,這份情誼,可不一般啊!”
我側身想從人群縫隙穿過,小腹的劇痛讓我踉蹌半步,手肘沒能控製住,碰到了昭昭的胳膊。
“哎呀!”她誇張地跌坐在地,眼淚瞬間湧了出來,“你怎麼走路的?”
她側頭看到是我,眼裏飛快地閃過一絲詫異與得意。
她的那些擁躉,連同顧言之的同僚,立刻附和起來,指著我。
“還不給昭昭姑娘賠禮道歉!”
“就是,你這人沒長眼睛嗎?”
因我極少在這些場合露麵,他們大多不認得我。
我扶著廊柱吸氣,腹中絞痛讓我眼前陣陣發黑。
我沒力氣理會他們。
剛挪開兩步想走,手腕突然被一股大力攥住。
顧言之的指尖掐著我的腕骨,“跟她道歉。”
他的聲音冷得像冰,眼神裏沒有半分往日的溫情。
記憶裏那個趕考路上將唯一的幹糧全留給我,自己餓得臉色發白的少年,和眼前這個逼我向一個風塵女子低頭的男人,在光影裏重疊又撕裂。
胃裏突然翻江倒海,我甩開他的手,一股腥甜湧上喉頭又被生生咽下。
我聲音顫抖,“我若是不道歉呢?”
他語氣比我更冷,“那你試試。”
他的威脅,讓我再也沒有堅持下去的勇氣。
我突然很想笑,笑自己這一路的付出,如此可笑。
“算了。”
我舔了舔幹裂的嘴唇。
他皺著眉頭追問:“你說什麼?”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陌生得可怕。
“顧言之,我們和離吧。”
在場所有人,瞬間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