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司的臉色很不好看。
他大概以為我在羞辱他,或是拿他最隱秘的痛苦來取樂。
我沒有解釋。
我隻是靜靜地看著他。
“我那個不成器的弟弟,”我慢悠悠地說,“最近好像跟人賭錢,手快被人剁了。”
我說的是我那個早夭的堂弟。
一個我隻在黑白照片裏見過的人。
沈司的眼神猛地一縮。
他想起了自己的仇人,那些讓他家破人亡,讓他背負血海深仇的人。
滔天的恨意和憤怒在他胸口翻湧。
我清晰地看見,他心口處,一根細細的血色花莖破土而出。
泛著妖異紅光的花骨朵,在風中微微顫抖。
他死死按住胸口,額上青筋暴起,似乎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沈司。”
我站起來,走到他麵前。
“很疼?”
他咬著牙,從齒縫裏擠出兩個字:“還好。”
“哦。”我說,“那再多長一朵,我紮紙鋪的房東催租了,說再不交錢就要把我那些寶貝疙瘩全扔出去。”
他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下一秒,那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旁邊,又鑽出了一根更細小的花莖。
我滿意地伸出手。
他下意識地想躲。
“別動。”我命令道。
我的手,從小跟著爺爺學紮紙,常年浸泡各種驅邪避穢的藥水和朱砂,百毒不侵。
這彼岸花的毒,對我無效。
我輕輕握住那兩朵顫巍巍的小花。
一朵已經半開,另一朵還是骨朵。
我將它們摘了下來。
花朵離體的瞬間,沈司悶哼一聲,靠在了牆上。
汗水濕透了他的襯衫。
我美滋滋地收好花瓣,放進隨身攜帶的香囊裏。
這續命的買賣,也太簡單了。
再這樣下去,沈司怕是要被我養成專門給我提供原材料的藥田了。
我轉身要走。
“蘇九。”
他的聲音沙啞,帶著一絲虛弱。
我回頭。
他靠著牆,黑色的眸子死死地盯著我。
“你弟弟...我會派人處理。”
我愣了一下。
隨即反應過來,他當真了。
“不必了。”我擺擺手,“他手已經被剁了。”
沈司的身體又是一僵。
我沒再理他,徑直回了我的紮紙房。
這棟別墅裏,隻有這個房間讓我感到安心。
滿屋的紙人紙馬,都是我的作品,也是我的朋友。
我將那兩朵彼岸花瓣小心翼翼地碾碎,混入特製的朱砂墨裏。
墨汁的顏色變得更加鮮豔,帶著一股奇特的異香。
我用這墨,為一個即將遠行的“客人”紮的紙馬點睛。
那是一位老先生,生前是學者,死於仇家暗算,怨氣不散,無法投胎。
我為他紮了一匹神駿的紙馬,希望能載他安然渡過忘川。
當我的筆落下時,紙馬的眼睛仿佛活了過來,閃爍著微光。
門外,沈司靜靜地站著。
我不知道他站了多久。
他隻是看著,沒有出聲。
直到我完成所有工序,他才走進來。
他手裏端著一碗湯。
“喝了。”
他的語氣依舊生硬,但眼神裏沒有了之前的冰冷。
我接過來,聞了聞。
是補氣血的。
“我弟弟的事,解決了?”我故意問。
他沉默了片刻。
“錢還了。人...在醫院。”
我差點笑出聲。
這個活閻王,還真是個實誠人。
我喝完湯,把碗遞給他。
“多謝。”
他接過碗,手指不經意地觸碰到我的指尖。
我們兩個人都頓了一下。
他的指尖很涼,像玉。
我的指尖,因為常年接觸朱砂,總是溫熱的。
他迅速收回手,像是被燙到一樣。
“早點休息。”
他轉身離開,腳步有些匆忙。
我看著他的背影,摸了摸下巴。
這株仙草,好像...有點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