拋屍者誰?
博物館辦公室內。
秦苗今天上班的狀態很不對。
潯音一邊做著自己的工作,一邊用餘光看了她好幾眼,在她第三次碰翻了資料堆後,終於還是開口問:“苗苗,你怎麼了?”
“潯音,”秦苗轉過頭,一副要哭的樣子,緊張兮兮的說,“我碰上命案了。”
潯音一愣。
辦公室裏的另外兩個人也齊刷刷地看過來。
還是張宇浩最先反應過來,“什麼情況?”
秦苗搓著手臂,嗓音怯怯的,“我們小區死人了,今天我一起床就看見了小區裏停滿了警車,”她頓了下,目光看向潯音,“還看到了你青梅竹馬,你們說市刑警隊都出動了,還能有好事麼。”
“謝宜修……”潯音又是一愣,眉頭皺了一下。
“對啊,後來一打聽才知道,原來是小區裏那個孫無賴死了,聽說死得很慘的。”秦苗一向膽子小,而且命案就發生在身邊,現在越說越覺得可怕,聲音更低了,“真是嚇死人了,前兩天還聽說他在相親找媳婦呢,昨天晚上我還看見有個女人找他,八成是相親成了,誰知道說死就死了。”
“是不是又是連環案的那個凶手幹的啊?”楊彥走到飲水機邊接了杯水,“這段時間這個案子鬧得人心惶惶的,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抓到人,現在晚上還是少出門為妙。特別是潯音你啊,你一個人住可要小心些。”他轉頭看向潯音,神色關切地囑咐。
“沒錯沒錯,”張宇浩附和。
昨晚竟然又出了人命案。
潯音朝他們笑了笑,“我知道,”然後低頭沉思,在醫院碰見謝宜修的時候都已經是晚上10點多了,那之後又有新案子,他應該一夜都沒睡吧。
“我,我最近也一個人啊!”秦苗慘兮兮地撇著嘴,“潯音,我害怕,你今天晚上陪我一起睡吧。”說著,一把挽住潯音的手臂,一晃一晃地說。她的家在湖城鄉下,上班來回太不方便,所以一直租住在三花小區裏,平時倒也還好,可現在未婚夫出差未歸,小區裏又出了命案,她一個人住實在是覺得害怕。
思緒被秦苗打斷,潯音回過神,衝她微微點頭,“好啊。”
——
刑警隊裏依舊異常忙碌。
後來發現的孩子已經確認了身份,是個流浪兒,大家都叫他“小娃”,一直跟著奶奶靠拾荒為生,前陣子奶奶因病去世,就留下了小娃一人住在垃圾站的鐵皮箱子裏,靠附近居民的接濟為生。
法醫的屍檢報告驗證了凶器是一次性手術刀,兩人皆是割喉而死。孫國弘的死亡時間是在昨晚10點至12點之間,他手腳均被折斷,死前還曾受到虐待,手腕腳腕都有被捆綁的痕跡,全身也都有被皮帶鞭打過的傷。而小娃的死亡時間稍晚,並在死後被挖出了雙眼。
匆匆吃過早飯,謝宜修叫了所有人開會。
——
偌大的會議室裏坐滿了人。
謝宜修臉上神色淺淡,整個人都散發著冷冷的氣息,“凶手這樣挑釁,這個案子若再不破,我們湖城刑警隊的臉都沒地方擺了。”他站起來,緩步走到白板前,拿起記號筆在上麵又加了三個名字,“孫國弘死後被拋屍,這不符合凶手一貫的作風,裏麵一定還牽扯了其他人。拋屍者用的行李箱是被害人家裏的,而且小區後門隱蔽難找,這些都說明他相當熟悉小區環境和被害人,我們要重點找出和孫國弘關係密切的人……”
眾人安靜地做著會議記錄,樓岩峰忽然問:“凶手的訴求都表現在屍體上,孫國弘死前被殘忍虐待,是不是說明凶手對於中老年的男性格外痛恨?按宋先生你的說法,他是在複製自己的人生,但是為什麼殺孩子呢?一個半大的孩子怎麼可能對他的人生造成傷害?”
宋景雲懶散地靠著,一隻手隨意搭在扶手上,聽見樓岩峰的問題,他才抬起眼皮,“那是他自己,曾經受過太多傷害挫折的自己,看夠人間冷暖的自己,他殺了孩子,又挖去了他的眼睛,這說明他不希望孩子清澈的眼睛看到肮臟的事物,不希望孩子跟他一樣。”
——
開完會,謝宜修帶著小馬前往湖大法學院走訪昨天下午去監獄探視李明煒的兩個學生。
陳逸豪雖然學的是法律專業,但性格開朗,在學院裏人緣很好。
見到警察他明顯有些驚訝,“有什麼事嗎?”放下手頭的論文,他站起來,稍有些緊張地問。
他的寢室不大,是兩人間,此刻房間裏隻有他一個人。謝宜修目光快速掃視一周,床上床頭櫃上都雜亂地堆著很多東西,書桌上也攤滿了各種資料書本。
“聽說你和另一個同學在做犯罪心理的課題?”
“沒錯。”陳逸豪愣了一下,神色有點不安,任誰被警察找上門詢問都會或多或少緊張,更何況最近湖城命案頻發,很不太平。
“為什麼選李明煒作為研究對象?”
“老師說李先生出身普通卻事業有成,卻因和好友妻子偷情而傷人,他的心理曆程很有研究價值。”
陳逸豪稍停了一下,似是在思索:“李明煒先生的心理特征很明顯,他很自卑,羨慕嫉妒別人擁有的一切,所以即便他事業成功可以得到無數女人,但他偏偏嫉妒好友擁有嬌妻。我想,這也算是心理疾病的一種變現。”說起研究的課題,他的眼睛瞬間亮了,自信洋溢地侃侃而談。
又聊了一會兒,謝宜修離開前最後又問了一個問題,“陳先生,你去監獄前吃芒果了嗎?”
“芒果?沒有啊,”陳逸豪搖頭。
“那有沒有接觸過芒果做的食品?”
陳逸豪想了想,還是搖頭,“沒有。”稍稍猶豫一下,又道,“不過昨天張堯不小心打翻了老師的芒果粉。”
眼底暗芒快速閃過,謝宜修不動聲色地追問一句:“你知道張堯現在在哪裏嗎?”
陳逸豪打開手機看了下日期,“今天是10號,周二,他應該在老師的律師事務所裏。”
——
“君哲律師事務所”自06年成名,創始人是個傳奇人物,出生於湖城農村,初中起就輟學打工,卻在22歲時自學考入了首都大學法學院,其事跡還曾被報道在當時的湖城晚報上。
單君昊看著眼前麵無表情的妻子,眼底隱隱浮動著不耐煩,卻還是抱住她輕聲細語的說,“乖,有什麼事回家再說,我還有工作。”
林嘉仿佛被什麼惡心的東西碰了一樣,用力掙脫,回身狠狠瞪著他,咬牙切齒地吐出兩個字,“惡心!”
“我惡心?”單君昊臉色一變,一把將她拉近懷裏,嘴唇湊到她耳邊,聲音很輕,冷得沒有一絲溫度,“我再惡心你不還是對我死心塌地嗎?而且單夫人的位子已經給了你,你還想要什麼?”他嘲諷地笑著,雙手伸進她衣服裏狠狠地揉了一下胸,存心就是在羞辱她一般。
林嘉渾身一顫,眼淚奪眶而出。
——
敲門聲突起,秘書在門外說:“老板,有警察來找你。”
謝宜修和小馬跟在秘書身後走進辦公室。
單君豪不疾不徐地放開林嘉,轉身招呼他們坐下,客氣又意有所指地說:“兩位警官,你們今日前來不會又是想指控霍先生謀殺吧?”
小馬聽出他話裏的深意,又想起之前霍哲被扣警局時他那傲慢囂張的態度,不由皺起了眉。
謝宜修倒是絲毫不在意,視線在林嘉身上一掃,在見到她通紅濕潤的雙眼時稍稍一頓,然後又快速看了眼茶幾上封好口的一袋芒果粉。
“單先生說笑了,我們來是為了你的學生張堯。”
林嘉在他們進來後就側過了身子,自顧自地抽了張紙巾拭淚,乍然聽到謝宜修的來意,手頓時一僵,“他怎麼了?”
“也沒什麼大事,”謝宜修神色如常地開口,“隻是有些事想要跟他了解一下,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裏?”
林嘉眼眸忽然垂下,不再說話。
單君豪瞥了她一眼,臉上情緒不顯,隻對謝宜修和小馬說:“他今天還沒來上班,應該在學校吧。”
謝宜修點點頭,話題一轉,“他平日裏性情如何?”
“張堯是個好學生,很努力上進,和同學間關係處理得也不錯……”單君豪不假思索地回答,說到一半忽然停下,有些奇怪地問,“是不是他惹什麼事了?”
“沒有……”
話音未落,一個人忽然急匆匆地衝了進來,語氣急切慌張:“老師!”
——
所有人的視線都被這聲音吸引,進來的是個清秀少年,他皮膚白皙,有著一雙時下正流行的單眼皮雙眸。
此刻他神色慌張,連門都來不及敲就衝了進來。
“老師……”目光裏驟然瞥見身著警服的人,他的臉色一僵,定定地站在原地。
“你怎麼回事,急急躁躁的,”單君豪皺眉看了他一眼,“換件衣服去工作吧。”
門口的少年愣愣的點頭,“嗯,好的。”
“張堯,你這是怎麼了?”林嘉柔柔的聲音響起來,她往前走了兩步,神色擔憂,“臉色這麼難看,是不是生病了?”
“師母,我沒事。”張堯神色古怪,轉頭避開林嘉的視線,“我去換工作服了。”
小馬在聽見張堯這個名字時就全身戒備了,這個突然衝進來的少年在見到他們時,反應很不自然,他做警察多年,在觀察人這方麵早就練就得爐火純青。
“等一下,”他出聲阻攔,“張先生如果不急,能否配合我們回答幾個問題?”
——
“你們想問什麼?”
張堯跟著謝宜修和小馬走到走廊上,他回頭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看了眼事務所,裏麵的員工低頭做著自己的工作,無人關注這邊。
謝宜修目光平靜裏帶著隱隱的銳利,低聲問:“張先生,請問你昨晚10點至12點左右在哪裏?”
正準備做記錄的小馬詫異地抬起頭,昨晚10點至12點前後正是法醫給出孫國弘的死亡時間,他顯然沒料到自家老大突然從李明煒的案子跳到了孫國弘案上。
他擰眉看向張堯,難道……
“我在家裏。”
“就你一個人嗎?”
“不是,”張堯手心隱隱滲出冷汗,“還有我戀人。”
謝宜修輕笑一聲,說的話卻讓張堯背後一涼,“帶著戀人去殺人拋屍嗎?”
張堯霍然抬頭,“警官,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你洗幹淨了手上的血跡,怎麼就忘了把鞋子上的血也擦了呢。”眼皮一垂,謝宜修的目光落在他的鞋子上,棕色的球鞋上的確有幾處地方顏色要略深。
其他人也低頭看去,目光掃過張堯的鞋子,又看向他身後,也不知他來之前在哪踩過,隻見他剛才走過的地方隱隱有些腳印,在米白色的瓷磚上顯得尤為清晰,而那花紋分明與他們在孫國弘拋屍點采集到的鞋印一模一樣!
張堯本就白皙的皮膚更加失血蒼白,知道事情敗露,他嘴唇蠕動顫抖著說出一句話:“我沒有殺人。”
——
“謝警官,你到我的事務所裏來抓人不太好吧?”
小馬剛給張堯拷上,就見單君昊起身緩緩走過來,臉上帶了些怒氣,“不知道我的學生犯了什麼事?”
“張堯涉嫌謀殺,我們有權帶他回去調查。單律師如果有疑問,恐怕也得等到我們調查結束了,”謝宜修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然後對小馬說:“我們走。”
望著他們離開的背影,單君昊不由皺起了眉,“謀殺?”
——
鑒定科的人送來了指紋比對的情況,在孫國弘死亡現場發現的指紋正是張堯的。而且刑警隊的人經過進一步調查發現,張堯正是孫國弘的房客。一時間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了張堯。
謝宜修和其他人隔著厚厚的玻璃看著審訊室裏的情況。
麵對老劉和樓岩峰的詢問,張堯不安地搓著手。
“昨天你去過監獄?”
張堯點點頭,“嗯,我……我和同學在做課題。”
老劉:“去之前你身上沾了芒果粉?李明煒因為芒果過敏進了醫院隨後被害,你知道嗎?”
張堯震驚地抬起頭,臉色刷的一下更加白了,“什麼?我……我沒有!昨天我是不小心的,我怎麼知道李先生芒果過敏!你們什麼意思?”
老劉沒回答,漠然地看著他。身邊的樓岩峰打開電腦調出了一段監控視頻,正是李明煒被害那段時間內醫院門口的監控錄像。
畫麵裏張堯站在門口,手裏拿著電話放在耳邊,應該是在打電話,監控的時間顯示是在晚上9點33分。
“你在晚上8點19分的時候進了醫院,9點33分離開,而這段時間正是李明煒的死亡時間。”
張堯的臉色更白,“我沒殺人!我在這次研究前根本就不認識李先生,怎麼會殺他呢!”
“你借著去訪問的機會,令李明煒過敏離開監獄,然後趁機在醫院殺了他,你離開醫院後又去了三花小區殺了孫國弘和小娃,對吧?”
“你們到底在說什麼?我沒有,我真的沒殺人!”張堯緊張地喊起來,“我去醫院是因為打球把手扭傷了,我的病曆本還在家裏呢,你們不信可以去找,醫生也可以給我證明,我真的沒有殺人!”
樓岩峰剛和醫院了解到情況,此時微微地朝老劉點了點頭。
老劉皺眉,轉而又換了個問題,“那昨晚10點以後你在做什麼?有沒有時間證人?你和孫國弘最後一次見麵是在什麼時候?”
“我和戀人在家裏,孫國弘不是我殺的!”
老劉麵色平靜,對他的竭力申辯毫無反應,淡淡又問道:“你女朋友叫什麼名字?”
老劉的話像是一盆冷水瞬間澆熄了他激動的情緒,“我,我不能說。”
“為什麼?張先生我希望你搞清楚,你的指紋出現在命案現場,這意味著你現在是嫌疑犯,還請你老實配合我們的調查。”
額上漸漸浮起冷汗,張堯沉默許久終於低低開口:“是男朋友……我昨天回家後就一直和他在一起,直到快12點他才離開。這件事你們能不能保密?我……我不希望別人知道。”
聽到這樣的答案,低頭記錄的樓岩峰筆尖頓時僵住,審訊室外眾人也都是麵色古怪的樣子。
老劉愣了一下才點點頭。
張堯停頓了半刻才繼續說:“孫國弘是我的房東,我是收到他的短信才去他家的。”
“短信?”
“嗯。是他約我去他家的,我昨天扭了手又有些感冒,回家和男朋友看了會兒電視就吃藥睡了,後來他叫醒我說他要回家的時候,是11點40,我記得很清楚,因為他走後我看了下手機,也是那個時候才看到孫國弘的短信。”
張堯摸出手機遞過去。此時他滿頭冷汗,皺著眉仔細回憶著昨晚的事,“太晚了,本來我不想去的,可是打了好幾個電話孫國弘都沒接,我出門那會兒都12點多了。”
老劉接過手機,又聽他說:“我到的時候他已經死了,人不是我殺的!我很害怕也不敢報警,我們曾因為房租的問題吵過架。”
“所以你就決定拋屍?你要是沒殺人幹嘛拋屍?忽悠誰呢!”
“我……我當時太害怕了,我在孫國弘家門口正好碰上了加班回家的葛先生,如果有人發現孫國弘死了,第一個懷疑的肯定就是我啊……而且除了孫國弘,裏麵還死了個孩子,我真的嚇壞了!當時那個情況,就算沒殺人,我的嫌疑肯定擺脫不了,我實在是怕……那個垃圾站平時沒人管,我想著一到早上就會有人統一收走垃圾進行填埋,沒人會發現的。本來我還想回去清理現場,可是沒想到你們來得太快……”
老劉皺著眉沒再說話,定定看了他一會兒就叫了樓岩峰一起出去。
張堯緊張不甘地又喊了一聲,“我沒殺人!真的沒有!你們要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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