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三點。
我爸打來了視頻通話。
我很困,沒接。
自動掛斷後,他就繼續打。
還給我發信息:
【別裝睡。】
【要逼我打給你那窩囊廢後爸?】
【還是跟你媽說你在鬧失蹤??】
【給你十秒。】
【十。】
【九。】
一條條信息讓手機不停震動。
一個個問號在我瞳孔倒映放大。
在他發送到數字三時,我指尖泛白打了回去。
我爸得逞的笑聲響起,大著舌頭醉醺醺:
“你是我親手養大的狗。”
“拿什麼跟我鬥?”
我嗓音沙啞:“有什麼事?”
我爸帶著施舍:
“我公司正好有空缺職位。”
“你把棄考的申請書簽了,來幹。”
我沉默了一下:
“我要參加高考的。”
“工作我會自己找。”
我爸頓時炸了:
“他媽的,你耳聾聽不懂人話是不是?”
“我的耐心有限!”
“非得我斷了你的手讓你拿不了筆,才認清現實?”
酒瓶破碎落地聲傳來。
似乎隔空砸在了我的身上。
刺進我的太陽穴。
我攥緊被子,忍不住痛吟。
那頭還在怒吼:“該死的,給老子說話!”
我大力捂住胸口。
很悶,壓了千斤石,喘不過氣來了。
“爸......”
我氣息很弱,合著眼皮眼淚止不住的流:
“我好疼。”
我爸冷冷說了句活該:
“大老爺們整天要死不活的,裝什麼慘呢?”
“當時就應該把你射在牆上!”
“後天我讓人去接你來工廠。”
“不來,我就砸了你媽的家!”
冷冰冰的忙音聲穿破耳膜。
我眼神空洞癱在床上,仰起頭。
天花板會掉下來嗎?
會把苟延殘喘的我砸死嗎?
死後會到天堂嗎?
天堂會再聽到我爸的謾罵嗎?
一個又一個想法不受控製地冒出。
我的腦袋要炸掉了。
冷汗滴落到手背,我突然撲到地上。
輪椅被我撞翻,我雙腳並用爬到書包。
拿出了裏麵的安眠藥,張嘴灌下。
一顆、兩顆、三顆......
幹澀的喉管擠壓藥片,吞刀片一樣的疼。
醫生叮囑過我爸,我有自殺傾向。
安眠藥量大致命,要他嚴格控製藥量。
可我爸轉身把藥瓶砸到我頭上。
“你要是有膽子死,老子敬你是條漢子。”
“可惜,你比娘們還弱。”
意識開始模糊。
我渾渾噩噩地想。
看到我的屍體,我爸會開心嗎?
他一直以我為恥,現在終於得償所願。
在冰冷抽搐時,厚重的門被踹了一腳。
葉叔叔衝了進來。
他嚇了一跳,用力拍打我的後背,要我把藥片吐出來。
我掙紮著,口齒不清求他:
“叔叔,我不想活了。”
“別救我。我是個廢物。”
我不抱希望。
似乎每個人都有,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的助人情懷。
他們從來沒想過尊重輕生者自己的選擇。
如果不是人生徹底灰暗,誰又想放棄?
可葉叔叔呼吸顫了顫。
他沒有再拍打,改為抱我。
身上還有葉蜀的奶香味。
“凱傑,如果你真的要離開......叔叔就陪你走最後一程。”
“但如果,你還想堅持、還想再看看以後、還想再見見你媽媽。”
“就活下來,好嗎?”
我吞咽藥片的動作停了下來。
胃部後知後覺開始收縮。
我“哇”的吐出酸水,和幾十顆尚未咽下的安眠藥。
費力掀開眼皮,天地間開始旋轉。
葉叔叔不厭其煩,輕輕撫著我的背。
“葉叔叔。”
我嘶啞著聲音說:
“我不要去醫院。”
我討厭消毒水的味道。
討厭虛偽的白色。
那兒是我爸下手更殘忍的地方。
因為,無論他在我身上發泄多大的怒火。
醫生都能及時醫治。
我說:“我想自己睡一覺。”
不求生,也不尋死。
結局交給爛透發黴的命運。
這或許是我此生最大的勇氣。
聞言,葉叔叔隻是俯下身,把瘦削的我抱到床上。
他幫我掖實了被角,擦拭我臉上的狼狽:
“孩子,睡吧。”
“叔叔在呢。”
他唱著搖籃曲。
我也逐漸陷入了,不知未來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