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來到破舊的居民樓。
我爸把我拖到垃圾桶邊,冷笑:
“這就是你媽再婚後住的地方。”
“臭烘烘的下等人味,和你多配。”
見我擰眉閉眼,他朝我吐了一口痰:
“我通知你那沒用的後爸了。”
“也是個廢物,在家伺候你媽的奴才。”
“你媽眼瞎才看得上。”
說罷,將車尾氣噴到我臉上,揚長而去。
拐杖被我爸丟了,我沒法動彈。
隻能躺在垃圾堆上等,被過路人奇怪的目光盯著。
忽然聽見了老實憨厚的聲音:“你就是凱傑吧?”
我愣了下。
和我爸形容的流浪漢形象截然不同。
男人戴著黑框眼鏡,煮飯的圍裙還沒來得及脫下。
他搓了搓手指,彎下腰:“家在二樓,我背你上去。”
我遲疑指著校服上沾染的垃圾汙漬。
男人揮揮手說沒事,把我背了起來。
哼哧哼哧爬到二樓,滿頭大汗。
對上我歉意的視線,他咧嘴笑了:
“把這裏當成自己的家。”
他給我收拾出了一個房間。
我在牆上看到了嶄新的隔音牆紙。
他朝我笑了笑:
“我聽說這個病需要靜養。”
“這兒是居民樓,免不了雜音。”
“如果還是影響到你休息,叔叔再想方法。”
我怔楞在原地,眼神複雜。
確診重度焦慮後,我爸對我下手更狠了。
他說我的病是矯情出來的。
多打幾頓,身體適應了,病自然就好了。
男人又從另一間房推出來一輛輪椅。
“這是自動的,不用你推就能走,平常在家裏能用。”
“要上學,就我背你去。”
我無措點頭:“謝謝......”
我卡住了,爸爸兩個字喊不出口。
男人擺擺手:“喊我葉叔叔就行。”
把我的東西安頓好後,葉叔叔泡了奶粉。
他和我媽婚後孕育了小孩,已經十個月大了。
他將奶嘴塞進男嬰嘴裏,對我說:“這是你弟弟,葉蜀。”
葉蜀似乎聽得懂自己的名字,睜開了葡萄大的黑眼睛。
他不怕生人,看到我後咿咿呀呀朝我伸出手。
我不自覺想要往前走。
卻忘了自己現在是個坐在輪椅上的殘廢。
葉叔叔抱起葉蜀,朝我走來:“抱抱弟弟?”
我抬起了手。
但很快放下,搖搖頭。
“我沒抱過,他會摔的。”
一想到這個畫麵,畏懼湧上心頭。
發病來的毫無預兆。
我快速喘氣,渾身顫抖。
以為葉叔叔會跟我爸一樣嫌惡遠離。
但他迅速上前拍打我的後背。
有節奏的、柔和的。
直到我漸漸緩下來,他安撫我:
“叔叔在這,弟弟不會摔。”
我看到了他眼底的信任。
奶香奶香的團子被塞到我手裏。
我僵硬地把握著力道。
葉蜀咯咯咯笑了起來。
他皮膚很白,臉頰都是肉。
沒有長齊的乳牙咬著奶嘴。
奶漬順著嘴角往下滑,落到脖巾上。
我用指腹擦了擦。
是舒適的溫度。
忽然心下一鬆,我喊他:
“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