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器是被從軍的兄弟們拖出來的。
殷紅的血在肮臟的石板路上拉出一條長長的血痕。
像極了黑暗中飄搖的大唐國旗。
“我沒事。”
崔器撐著身子坐了起來。
一個老手下忍不住道:
“崔大哥,你說你何必跟那些二世祖過不去呢?忍一忍,跪一跪,這件事不就過去了嗎?白挨一頓打!”
“是啊,咱們命賤,人家弄我們跟玩兒似的,別為了一口氣,跟自己過不去啊!”
“而且你不是有將軍給的竹簡嗎?崔大哥,犯不著為了兩個婆娘,把命搭上啊!”
崔器笑了笑。
是啊。
他能活。
何必呢?
他看向遠處的朱虹牆瓦,還有一天,叛軍就要入城,到時候這座城裏的人,都得死。
包括李琅天,和他那兩個白眼狼。
想到這,崔器突然釋然。
崔器在家裏躺了一天。
徐柔和崔稚並沒有回來看過他一眼。
整個長安喜氣洋洋,聽說新月詩會就要開啟,整個長安的百姓都想一睹詩會的盛景。
可崔器知道。
城外的叛軍不會善罷甘休,詩會開啟的那天,就是屠刀的降臨。
咯吱――
屋門被推開。
穿金戴銀的徐柔皺著眉頭走了進來,她提著昂貴的裙擺,捂著口鼻,仿佛第一次來到這間生活了五年的破屋子。
“崔器,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像什麼東西!”
看著躺在床上的崔器,徐柔越發覺得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
崔器聲音沙啞:
“你回來幹什麼?”
徐柔走來,向崔器送去一張請帖。
崔器看了一眼,沒接。
上麵燙金的字跡分外刺眼。
“我要成婚了。”
徐柔見崔器神色平靜,微微皺眉,補充道:
“就在明天的新月詩會上,我會和稚兒一起,嫁給李公子。”
崔器咧著嘴笑了。
“徐柔,你一個結過婚的半老徐娘,目不識丁,年老色衰,竟然能夠被渭南伯看上?你信我,還是信他會娶你?”
“請帖都做了,還能有假?”
徐柔冷笑,帶著勝利者的高傲和得意:
“崔器,你總是這樣,看不起我,覺得我是一個鄉下女人,沒有見識,隻配穿廉價的舊衣服,吃粗茶淡飯。”
“可你錯了,我也有人愛,有人寵,有人願意花千金來娶我,讓我日後衣食無憂,富貴奢華。”
崔器平靜地看著她:
“我從未看不起你。”
他已經竭盡所能,給了徐柔最好的生活。
徐柔被崔器的目光刺得心神不寧。
她冷笑一聲,不置可否:
“崔器,李公子發話了,希望你明天能夠去參加婚禮,畢竟你是稚兒的兄長,她唯一的親人。”
“我也希望你去,畢竟夫妻一場,我也想讓你看看離開你後,我過得有多好。”
崔器嗤笑:
“死到臨頭還不自知。”
徐柔麵色陰沉:
“姓崔的,事到如今你還在危言聳聽!稚兒說的果然不錯,就不該對你抱有期望!”
說罷,她將請帖往桌上一拍,怒氣衝衝地離開。
待她走後,崔器也緩緩起身,朝門外走去。
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他也要準備離開長安的事宜。
“哎,徐將軍擊敗了叛軍,接下來我們終於有好日子過了。”
老叟牽著幼童,迎麵走過。
“相公,明日我們也去看看詩會吧?”
女子衝著男人撒嬌,男人臉上滿是寵溺。
“爹爹,我長大後也要從軍,像那些大英雄一樣,保家衛國!”
少年挺起胸膛,熱忱似火。
崔器一瘸一拐從鬧市人流中走過,神色淡漠。
他來到熟悉的米鋪,剛準備賒些糧食。
就見到米鋪老板迎了出來。
“喲,這不是崔護軍嗎?您可是守護長安的大英雄啊!來來來,這幾十斤米不成敬意,還請您務必收下......”
崔器隻覺如鯁在喉,手中的米袋燙手。
“沒事,我可以花錢買。”
“唉呀,哪能讓您花錢呐!現在像您這樣的好官真的不多了,大夥兒都敬重著您呐!我這還有一些臘肉,你全都拿回去,給夫人和妹妹開開葷。”
崔器剛準備拒絕,就聽到身後傳來兩聲悶響。
隻聽戲女和戲班掌櫃的跪在地上,衝崔器磕頭。
“多謝恩人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