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櫟是在高二上學期突然來我們班的。
那時候他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衣服,局促地站在講台上,圓眼中帶著像素食生物誤入狩獵場般的驚恐和害怕。
班主任應付地說:「這位是特招生許櫟,大家歡迎。」
台下眾人有討論寒假去哪個熱帶小島度假的,有敲著筆記本搞課業的,沒人在意這個轉來學校為了麵子工程搞來的學生。
我正好敲完電腦,抬頭便收到班主任求救的目光,於是雙手相擊附和班主任的那句大家歡迎。
周遭斷斷續續的掌聲給了班主任台階下。
班主任趕忙像扔燙手山芋般,對著許櫟指著我說:「這是學委陳安,你有不懂的可以問他。」
許櫟怯怯點頭,我朝他釋放了個安撫的笑容。
卻迎麵撞上了方才回來的沈妙,
「新同學你好,我是班長沈妙,有任何需要幫助的地方可以隨時來找我。」
從沈妙憐惜的目光裏,不難看出班長比學委更加關愛新同學。
起初許櫟似乎並沒有向任何人求助的意思,總是一副堅毅、倔強、不服輸的模樣。
我樂得清靜,沈妙反倒是看起來有些失望。
直到網球課上,大家都換好衣服拿著自己的專屬球拍,三三兩兩去網球館。
我站在門口等著去交資料的沈妙回來,一塊兒去球館。
慣來是不喜歡多事兒的沈妙,卻主動去提醒獨自在座位上不去換衣服的許櫟:「同學,下節是網球課要去網球館的。」
網球拍在我手裏轉了又轉。
許櫟才細細聲,望著沈妙:「我借不到球拍,還是不去了。」
沈妙很顧他麵子:「是忘帶了嗎?」轉身對我說:「阿安你把你的備用拍借給他吧。」
我略微有點不舒服,隨口說了句:「是借不到還是在等誰開口?我明明一直站在門口。」
沈妙不悅地瞥了我一眼,強硬的將網球拍遞了過去。
許櫟接過沈妙從我手裏拿走的網球拍,圓眼亮亮地一個勁兒感謝沈妙。
沈妙慣常溫和地笑了笑,沒有多餘的反應。
我也跟隨著沈妙離開,沒能預料到這竟然成了他們二人常來常往的開端。
此後的化學課分兩人一組做實驗。
我習慣性的拿著燒杯走向沈妙,他卻望著遠處孤零零的許櫟,
「阿安,你去和蘇韻一組吧,新同學沒人組隊做不了實驗。」
沈妙班長向來做事考慮周全,隻是這是第一次她分明在對我說話,卻始終沒看我一眼。
我認真地按照比例放置化學試劑,蘇韻在一旁無聊地東張西望。
她突然用手拐戳我,示意我往後看。
順著她的目光,我看到沈妙正把著許櫟的手教如何規範將試劑滴到試管中。
實驗室的後門正好是打開的,細碎的光灑在兩人的身上,斑駁的光暈讓他們臉上的笑容是那樣刺眼。
大約是十幾年來相處的默契,沈妙忽得抬頭與我四目相對,卻又快速避開實現。
盛夏的溫度裏,我握住玻璃管的指尖卻有些發涼。
後來沒多久,我又在奧數特訓室遇到了許櫟。
奧數特訓室是我們幾個參加國際奧賽的專門用來平時想安靜刷題或者午休時來小憩下的地方。
許櫟坐在昏暗的角落裏啃著手裏的飯團。
我突然想起來蘇韻吐槽說他每次吃完午飯回教室,他座位周圍都有股飯味兒,後麵發現是新同學自己帶飯吃搞的。
看來許櫟是找到這兒吃飯了,可是這裏沒門禁卡是進不來的。
即使知道答案,我仍在奧賽小組開會的時候隨口提了下這事兒。
沈妙打字的空隙,抬頭道:「門禁卡是我借給許櫟的,」
見我盯著她,她不自然地補充著:「免得他吃的教室有飯味。」
嘴裏原本想重申的奧賽教室使用規則不知道怎麼也沒有說得出口。
「是,你是嘴硬心軟的大好人,樂於助人又不想讓人尷尬。」
我自知是在為她開脫,實則也是在催眠自己。
直到我看見在許櫟出現在餐廳之前,我都是這般認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