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時微僵在原地,心臟像是被生生劈開,又放在絞肉機狠狠攪碎。
恍惚間,她似乎看到許多年前,傅景年剝開一顆奶糖,笑著喂到她嘴裏。
可是如今,她的嘴裏早已沒有奶糖的甜香,隻剩滿嘴苦澀。
雨越下越大,似乎想衝刷世間一切。
宋時微跌跌撞撞冒著大雨跑到院子裏,失聲痛哭。
她的手拚命在老槐樹下挖著,似乎想挖出些什麼。
直到雙手磨出血跡,她從泥土裏小心翼翼抱出一個小盒子。
這是她跟傅景年剛結婚那年,一起親手埋在這裏的。
盒子裏有一封信,是傅景年寫給未來自己的。
“未來的傅景年,你何其幸運,娶到了世界上最美好最美好的女人。請你一定要善待她,不要讓她難過,不要讓她傷心,不要讓她掉眼淚,如果你負了她,二十五歲的傅景年一定放過你。”
水珠大滴大滴砸落在信紙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宋時微抱著那封信,她想把這份信給傅景年看,辜負真心的人要吞一萬根針。
這時,傅母聽到後院的動靜趕來,看到宋時微跪在雨裏,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她伸手去搶宋時微懷裏的東西。
“又偷我們傅家什麼東西了?你這個喪門星,克死了我兒子不說,現在還把賊爪子伸進家裏了?看我不打死你!”
傅母像是手刃仇人一樣,拳頭哐哐地砸在宋時微的後背上,似乎要把她活生生砸穿。
後院的動靜很快驚動了傅景年。
他撐著傘來到後院,傘不偏不倚全部覆蓋在傅母頭頂:
“媽,別打了,消消氣。”
待看清旁邊的人是宋時微時,傅景年的眼睛閃過一絲光亮:
“本打算今晚帶著下屬把你撈出來,沒想到你自己回來了,太好了。”
宋時微被大雨淋透,但她顧不上這些,顫抖著拿起懷中的信:
“你為什麼不遵守諾言,為什麼......”
她想過無數種傅景年看到這封信後的反應,心虛,驚愕,自責......
可傅景年隻是淡淡地看了一眼,滿臉疑惑:
“這是什麼?”
宋時微愣了一下,忽然大笑起來。
她一直放在心上的東西,傅景年早已忘記了。
宋時微,你聽到了嗎,他早就忘了!
宋時微笑得咳嗽,笑得渾身顫抖,笑得眼淚大滴大滴砸落。
這時,屋內傳來文月娥嬌嗔的聲音:
“宴安,你快來嘛。”
傅景年微微一愣,把傘留給傅母後便匆匆回房。
傅母惡狠狠地白了宋時微一眼,丟下一句“等明天再收拾你”便匆匆離去。
宋時微徹底失望,一個人在大雨中走了好久。
走到媽媽的墳前時,天光已經大亮。
恍惚間,她似乎看到媽媽輕柔地撫摸著她的頭。
“我們家微微要嫁一個好人家,永遠幸福。”
宋時微再也忍不住,哭得撕心裂肺。
媽媽,我嫁錯了人。
媽媽,我好後悔。
就在這時,忽然身旁傳來一陣斥責的聲音:
“誰在那裏!不知道已經這片墳地今天就要動工拆了嗎?”
宋時微不可置信地抬起頭:“為什麼要拆!我媽媽的骨灰還埋在這裏!”
可那群官兵卻強暴地將她一把推開:“傅軍長為了給未出世的孩子祈福,特地要在這裏建一座廟,滾開別擋道!”
官兵一鐵鍬纏在宋時微母親的墳頭,墓碑搖晃幾下,倒了下去。
宋時微感到渾身血液都冷了。
母親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寄托了。
宋時微不知哪裏生出來的勇氣,忽然朝官兵撲了上去,死死抱住:
“我不許你們欺負我母親!不許你們欺負我母親!”
可是耳邊卻傳來一陣嬉笑:“喲,這小妞長得不錯,來給本大爺暖床啊!”
宋時微被一掌掀翻在地,衣服被大力拉扯著,露出身上斑駁的紅痕。
“我以為是什麼貞·潔烈女,沒想到是萬人騎的臭婊·子啊!白浪費老子時間,我看是想挨打了!”
官兵嫌棄地啐了一口唾沫,一腳踢在宋時微的肋骨上。
劇烈的疼痛襲來,她感覺自己的骨頭生生斷裂。
不知道挨了多少腳,宋時微感到自己的腰似乎要斷了,痛感幾乎要麻木。
宋時微大口大口吐著鮮血,躺在地上動彈不得,眼睜睜地看著母親的墳被掘開。
“不——不要——”
血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她透過眼前猩紅一片,看到官兵將母親的骨灰盒高高舉起。
“啪!”
骨灰盒掉落在地的瞬間,雨瞬間大了起來,劈裏啪啦砸在宋時微的身上。
她親眼看著母親灰白的骨灰灑在地上,被雨水狠狠衝刷,很快消失於無形。
宋時微聽到自己的心臟傳來咯噔一聲響,死了。
“媽!!!媽!!!”
她顫抖地爬向媽媽的骨灰,在肮臟的泥土裏拚命地挖著,雙手完全磨破,指尖滲出血跡,血肉模糊。
“媽媽......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
宋時微哭得撕心裂肺,肝腸寸斷,似乎要把五臟六腑都要嘔出來。
可媽媽的骨灰早已被大雨衝刷得不剩一點痕跡。
就在這時,她的耳邊忽然傳來一陣譏笑聲:
“活該,誰讓你勾引我丈夫。”
宋時微紅著眼抬頭,看到文月娥打著一把精致的油紙傘,一改往日溫柔的模樣,正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紅樓裏出來的賤坯子,死了丈夫的晦氣玩意,還想勾引我丈夫,做夢去吧!”
“你媽媽的墳是我讓人掘的,老雜貨和小雜貨,就應該一起爛在泥裏!”
宋時微聽著這些侮辱性的詞彙,身體不由自主顫抖起來,仿佛想起在紅樓裏,那些人也是用這種惡毒的詞彙,將她本就脆弱的心刺得千瘡百孔。
文月娥看到宋時微像喪家之犬一樣跪在地上一言不發,心中更是得意。嘴裏也漸漸沒有把門:
“我看你娘跟你一樣,都是萬人騎的下件貨色,唉,聽說你在做舞女之前,你媽靠賣身體養你,這事是真的嗎?”
“嘖嘖,我得好好宣傳一下,曾經紅極一時的大劇院歌星頭牌,一家母女竟然是幹這種行當的,哈哈哈哈......”
宋時微感到自己的手掌快要被掐出血。
她可以容忍自己被侮辱,但無法容忍母親被侮辱。
一股怒火直衝天靈蓋,宋時微再也忍不住,站起身來狠狠甩了文月娥一巴掌;
“不許你這麼說我母親!!!”
就在這時,傅景年忽然趕來。
“宋時微,你在幹什麼!”
傅景年將文月娥緊緊護在懷中,看向宋時微的眼神,十分淡漠。
“宋時微,給月娥道歉!”
宋時微渾身顫抖,嘴角還帶著血跡:
“我沒錯,是她先侮辱......”
傅景年的眼神逐漸冰冷,語氣變得強硬:
“再怎麼樣,月娥身體不好還懷有身孕,你都不能打她!”
“道歉!”
宋時微看著傅景年冰冷的眼神,忽然笑了。
“如果我不道歉呢?”
她明明在笑,可心卻劇痛無比,疼得難以言說。
多可笑,明明她母親的骨灰盒還躺在地上,明明看一眼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可傅景年,還是選擇一次又一次傷害她。
傅景年的臉色一沉:
“既然不願意道歉,那我們就把這巴掌還回去。”
還不等宋時微反應過來,傅景年攥住文月娥的手,以近乎十倍的力氣朝她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