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寂靜的墓園,一聲耳光聲響徹。
火辣辣的痛覺讓她有些發懵,宋時微被這個巴掌打得踉蹌幾步,一腳踩空,從幾百米的石階跌落。
堅硬的石階狠狠硌著她的後背,宋時微感到天旋地轉,腦袋一次又一次磕在石頭上,渾身的骨頭似乎都要散架了。
一道長長的血跡蜿蜒幾百米的台階,宋時微的意識逐漸模糊,最後一刻,她仿佛看到許多年前,傅景年將鑽戒戴在她的無命指,發誓會一輩子對她好。
多可喜,亦多可悲。
......
等宋時微再次醒來時,她發現自己正躺在醫院的床上。
耳畔傳來護士聊天的聲音:
“隔壁房的病人真幸福,不過是小感冒,丈夫在床邊陪了三天三夜。”
“哪像咱們房的病人,肋骨斷了三根,傷的這麼重,丈夫從來沒有來過。”
同樣的話再次在耳旁響起,宋時微的心已經痛到麻木了。
她感到喉嚨幹痛,剛想抬起胳膊拿放在床頭的水時,忽然感到包著紗布的胳膊一痛。
這時,傅景年走了進來。
“你剛給月娥昨晚植皮手術,小心點。”
宋時微渾身猛然一顫。
“什麼......什麼植皮手術?”
傅景年的語氣帶著一絲歉意:“月娥的手臂受傷了,你皮膚白·皙,最適合給她植皮。”
宋時微的聲音抑製不住顫抖:“你問過我意見嗎!?你問過我意見嗎!?”
她原本麻木的心像是被活生生撕·裂,又撒上好多好多鹽,痛不欲生。
擅自以報恩的名義拋棄她,擅自把她留給小混混,擅自用她的皮做植皮手術。
傅景年有那麼多“擅自”,有那麼多“苦衷”,可從未想過她的意見,她的感受。
這些時日的委屈積壓在一起,宋時微的眼淚都要流幹了。
傅景年卻皺起眉頭:“月娥是你大嫂!給她移植一點皮都怎麼了?”
就在這時,隔壁病房的護士匆忙趕來,聲音急迫:
“不好了!我們剛剛給文月娥做了產檢,發現母體太弱,有流產的風險!”
傅景年的臉色瞬間變了。
這時,傅母也匆匆趕來,聽到護士說孩子可能會保不住,像是想到什麼。
“我娘家那邊有一個偏方,把沒有生育過的女人的子·宮煮熟給懷孕的女人吃,可以保胎!”
說著,傅母的眼神落在宋時微身上。
護士想要阻攔,可傅母根本不聽勸:
“這裏不是有現成的嗎?就她了!一定要保住我的寶貝大孫子!”
不等宋時微反應過來,一群人衝上前死死按住她的手腳,捂住她的嘴。
宋時微感到呼吸不暢,一陣頭暈。
意識即將消散之際,她看到傅景年站在旁邊,冷眼看著這一切,沒有阻攔。
......
她是被活活疼醒的。
傅母說活取的子·宮最有效,要求醫生不許打麻藥。
宋時微躺在冰冷的手術台上,感到自己的肚子正在被一點點劃開,劇烈的疼痛襲來。
疼,好疼,疼的渾身上下每一寸器官,都在叫囂著好疼。
當醫生把她子·宮取出來時,鮮血濺了她一臉。
就在她快要疼得暈過去時,耳旁忽然傳來一個焦急的聲音:
“我要你們保住大人!聽到沒有!”
......
宋時微以為自己死了,可等她再次睜開眼,卻發現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躺在醫院潔白的大床上。
護士在一旁給她的傷口上藥膏:“多虧了傅軍長請了國外最好的大夫為你止血,這才撿回一命。”
宋時微看著腹部碗大的傷口,忽然淒涼地笑了。
傅景年,當真把她的子·宮取出來了,她以後,再也做不了母親了。
小護士將她身上帶血的繃帶換掉:“傅軍長可能暫時不能來看你,今天是傅夫人的生日,傅軍長宴請了上海灘所有達官貴胄做客......”
可宋時微的心卻沒有一絲絲波瀾。
她的心,早已在被抬上手術台的那一刻,就死了。
今天是七月十七,跟白肅禧約定好一起去火車站私奔的日子。
宋時微借口出去隨便走走,趁機回了趟傅宅,拿早已收拾好的行李。
傅宅正院張燈結彩,熱鬧非凡,她佝僂瘦小的身軀淹沒在雜物間的黑暗中,沒有人注意到她。
臨走時,宋時微最後遠遠看了傅宅一眼。
恍惚間,她似乎看到許多年前,傅景年就在這裏,單膝跪地,鄭重地將一枚戒指戴在她無名指上。
“從今往後,我會愛宋時微一輩子。”
很快,這份回憶被傅宅傳來的聲音打破。
眾人起哄讓傅景年表白。
傅景年單膝跪地,將一枚鴿子蛋大的鑽戒戴在文月娥手指。
“從今往後,我會愛文月娥一輩子。”
......
宋時微趕到火車站時,白肅禧穿著一身中山裝,早已等候多時。
“這些時日忙著打理北平那邊的事,沒有再與你聯係,近來可好?”
這是這麼多天以來,第一次有人關心她。
宋時微鼻子一酸,差點哭出來。
“我在北平特地選了一處郊外的宅子,遠離戰爭,遠離市井。”
“時微,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如果你放不下傅景年,現在可以回去,我絕不會阻攔,一切以你的意願為先。”
宋時微朝身後偌大的上海灘看了一眼,很快收回目光。
“已經沒有任何留戀了。”
“我們走吧。”
隨著轟隆一聲響,綠皮火車噴灑出濃烈的黑煙,宋時微毫不猶豫地踏上火車。
傅景年,我們再也不要相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