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知墨說他今晚有飯局。
以前,他總會和顧雲煙報備,去哪、和誰、什麼時候回來。
但是他現在不再怎麼提,顧雲煙也不愛去問了。
畢竟有些她努力閉上眼,不去看的事情,總有好心人會湊到她麵前,然後告訴她。
窗外開始飄小雨,她沒有開燈,客廳裏一片昏暗,隻有那隻金絲雀偶爾發出幾聲嘁哩喳喳的鳴叫。
顧雲煙盯著籠子,忽然就覺得很吵。
她走過去,掀開罩子,籠子瞬間沉靜了。
她坐回沙發上,打開手機。她點開朋友圈,劃到徐知墨半小時前發的那張飯局照,幾個人舉著酒杯笑著,男人在正中,笑得不深。那種禮貌又疏離的笑,是他不在意的場合才會有的表情。
她隨手關了,又劃到另一個人的朋友圈,女生,曬的圖比他早一分鐘。
同樣的餐廳,同樣的座位。
隻是角度偏了一點,顧雲煙看到了女生鏡頭裏,靠窗的位置坐著一個陌生的身影,紮著馬尾,穿著白T恤。
她按下圖,放大,視線落在那個身影帶著的耳環上。
她認得那對耳環。
那天她幫徐知墨整理西裝口袋的時候,無意摸到過一個小盒子,裏麵裝的就是這對。
現在看來,大概是送出去的了。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站起來的,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出了門。
等回過神,她已經站在那家餐廳對麵了,車流穿梭,她沒有傘,雨水打濕了衣角。
餐廳是半落地窗設計,很輕易就能看到裏麵的景象。
徐知墨坐在靠內的位置,旁邊是那個女生。稚嫩的臉,因為笑得太過開心而泛紅。
那一瞬間顧雲煙忽然覺得,那也許根本不像她年輕時的模樣,而是她再也回不去的年紀。
女生舉著手機,似乎在拍什麼。徐知墨側頭湊過去看,靠得很近。
女孩說了句什麼,他也笑了,伸手替她撥了一下垂下來的發絲。
就是那隻手。
他曾無數次用這隻手握住她,擁抱她,替她擦淚,說“我永遠隻有你一個” 。
可現在,那隻手輕輕捧起了另一個人的臉。
顧雲煙想轉身,但她身體僵住了。
她看到他低頭,輕輕地,吻了上去。
時間像是靜止了幾秒。
她聽不到聲音,隻看見畫麵。
耳邊一陣“嗡”地響,像是整個人被真空包裹,四肢無力,胸口卻漲得發疼。
有人從她身邊匆匆走過,雨傘掃過她肩膀,她才後知後覺地往後退了一步,站到一棵樹下。
雨越下越大,她依舊沒動。
她記得他以前喝醉後曾說她不夠主動,不會粘人,不像別的女孩那麼可愛。
她學著做飯,學著穿裙子,學著溫柔說話,但最終他還是被一個更像十八歲的顧雲煙的女孩吸引了。
她把自己掏空,終於變成了徐知墨喜歡的樣子。
然後他轉頭,喜歡上了另一個“原本的她”。
顧雲煙忽然想笑。
她撐著濕透的身體站著,手指慢慢收緊,指甲嵌進掌心。
她沒有哭,也沒有打電話給他質問。
隻是緩緩轉身,走了。
顧雲煙回到家的時候,身上沒有一塊幹的地方,鞋裏也全是水。
她把鞋脫在玄關,走進浴室,鏡子裏的她額發滴著水,臉色慘白。
她伸手去擦,卻不小心把台上的香水瓶掃落在地,清脆一響。
玻璃碎片四處濺開,其中一片鋒利地割開她的手背。
顧雲煙看著那條劃痕,愣了幾秒。
然後她彎下腰,默默收拾那些碎片,一點點地,用手,一塊一塊地拾起。
血滴在白色瓷磚上,很快被水衝淡了顏色。
手機忽然響了一下。
是徐知墨的信息:“飯局剛結束,一會兒回家,想吃你做的蛋炒飯。”
她盯著那行字看了很久,然後將手機反扣在桌上。
她洗完澡,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燈依舊沒開,窗外雨聲滴滴答答的響。
徐知墨進來時,身上還帶著外頭濕潤的雨氣。
他眉頭微微皺起:“怎麼不開燈?”
顧雲煙沒有抬頭,腳趾卻下意識蜷了一下。
光線亮起的那一瞬,她瞳孔縮了縮。
“怎麼還沒睡?”
“等你。”
“乖。”他親了親她的額頭,手指插進她的發裏輕輕揉著,“我不是說了今晚回來晚一點。”
徐知墨看著她的臉,忽然俯下身,吻住她。
溫柔、纏綿,像過去無數個夜晚。
顧雲煙閉著眼,任他親吻,死死壓製住心底那股反胃的衝動。
他吻夠了,才抱著她坐在沙發上,語氣帶著一點撒嬌:“今天是不是生氣了?我這麼忙,還要被你不理。”
顧雲煙垂著眼,低聲道:“沒有,我在等你回家。”
“晚飯吃了嗎?”他問。
“吃了。”
“那就好。”徐知墨說著,忽然想起什麼,“對了,明天你不是要去畫材展?我陪你吧。”
“不用。”顧雲煙輕聲說,“你還有很多事。”
“再多,也沒你重要。”
他說這句話時,眼睛裏是真的有光的。那一瞬間,顧雲煙甚至懷疑,剛剛看到的一切是不是隻是自己的幻覺。
可她又想起,那間餐廳裏,他吻別人時,也是這個眼神。
他擅長深情,而她擅長相信。
多登對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