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今天是陰天，沒有太陽，也無雨。

可紅姐站在街角，手上那把巨大的黑傘將她纖細的身體完全籠罩住，一陣風吹過，撩動著那旗袍輕飄飄的裙角。

她整個人也仿佛搖搖欲墜。

柳玄抿了抿唇，想了想，還是走了過去。

“紅姐。”

她低聲道。

紅姐表情木然，那張精心塗抹的臉沒有半點生氣，像一張精致的麵具。

聽見柳玄叫她，眼珠子動了動，看向柳玄，

“妹仔，”她勾起一邊唇角，沒有半點笑意，“你會看相，你昨夜見過阿三的，你是不是看得出他昨晚就會死呀？”

紅姐是在問，可她的眼神又轉回去望著人群聚集之處，仿佛並不在意柳玄的回答是什麼。

柳玄沒有隱瞞，直言道：“是。”

紅姐沒作聲，半晌，幽幽歎了口氣：“這就是人各有命。”

那個勸她往前看的人，自己滿心滿眼想著往前看，往前走，仿佛往前走了，就能擺脫過去的陰影，能尋到個美好的未來。

可惜，他沒想到，往前走了一步，卻是萬丈深淵，永劫不複。

警笛又響起，載著那男人的屍體離開。

圍觀看熱鬧的人群見狀，也三三兩兩散了開去。

遠遠的，那地上一灘已經幹涸的血跡，在水泥路上分外刺眼。

柳玄隻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衝紅姐點點頭便越過她離開了。

但走出幾步，她回頭看了一眼。

紅姐窈窕的背影在那巨大黑傘的籠罩下顯得有些消瘦，周圍人群熱熱鬧鬧，隻有她周身一派蕭瑟靜默。

柳玄心生幾許不忍，開口淡聲道：“紅姐，那人與你沒有緣分，即便他沒有出事，你們之間的交集也到不了最後。你也說了，人各有命，節哀。”

“妹仔，你真是貼心呢。”

紅姐轉身，臉上表情已然恢複了風情萬種卻又疏離冷漠的嬌媚，看著柳玄，衝她低低笑了笑。

“你以為我和阿三是那種關係？”

柳玄定定看了她兩眼，見她姻緣線那根沒有好結果的分岔已經戛然而止，而主線卻仍舊隱隱閃爍，心裏鬆了口氣。

是她想多了。

紅姐這樣一個人在九龍撐起一家店的女人，又周旋於東區各個大佬之間，怎麼會耽溺於一段微不足道的露水姻緣？

她想要什麼，她在等什麼，她自己心裏最清楚不過，壓根不需要旁人替她操心。

“抱歉紅姐，是我亂猜了。”

紅姐笑著擺擺手，撐著傘嫋嫋婷婷走到她身邊，停下腳步，斜眼瞥他。

“妹仔是個好姑娘，姐姐就再提醒你一句，九龍大佬雖多，可你要跟哪個，要走哪條道，可得掂量清楚。別走錯了路，像那個短命鬼一樣，錢沒撈到，人先沒了。”

說完，哼笑一聲，甩著手回了自己的旅館。

柳玄把這番話記在心裏，回到自己簡陋的攤位上等了一會兒，卻還不見富貴回來。

她眉頭皺了起來。

賣肉包子的店距離紅姐這裏不過兩條街，以富貴那兩條大長腿，就算是走，這會兒也早就該回來了。

難道是出什麼事了？

那可不行，那可是她的寶貝疙瘩，雖說富貴是天生貴命，不至於出什麼大事，可要是被什麼人欺負了，那她也會心疼的。

誰知道那家夥要是受了傷生了病，功效會不會減弱啊。

柳玄不做猶豫，把招牌卷了卷往兜裏一塞，便朝著肉包子店小跑過去。

還沒轉過街角，遠遠就聽見哄鬧的聲音，其中一個稚嫩的童聲囂張嚷嚷著：

“讓他跪下，我要他跪下，我要騎大馬！快點！”

柳玄心一沉，加快腳步跑過去，就見兩個黑衣保鏢正把富貴按在地上，試圖將他拎起來讓他四足跪趴在地上。

可富貴隻是腦子傻，但體格大，力氣也大，一聲不吭在地上躺著，拚命扭動著身體閃躲，兩條腿奮力踢踹著，那兩個保鏢一時間竟然拿他沒辦法。

“幹什麼！”

柳玄氣沉丹田，用這具身體最大的聲音怒吼了一聲，蓄力衝過去，一把推開了一個已經抓住富貴腳腕的保鏢。

那人沒留意什麼時候竄過來了一個瘦瘦小小乞丐樣的小丫頭，被她推個正著，踉蹌著摔在地上。

一旁那個隻有十一二歲，卻穿著一眼就價值不菲的襯衫西裝，梳著三七分的油頭的小男孩，見自家保鏢被一個小丫頭推倒，二話不說，舉起手裏的小皮鞭，狠狠就抽在了保鏢身上。

“丟死人了，丟死人了！”

“少爺，少爺消消氣，我們馬上就讓您騎上大馬！”

保鏢臉上立時出現幾道紅痕，卻連一聲疼都不敢叫，奴顏諂媚的一骨碌爬起來對著小男孩討好的笑了笑，轉過身又是一臉凶神惡煞的盯著柳玄。

“哪裏跑出來的小叫花子，滾開，不然連你一起揍！”

“你敢動我姐姐！”

原本隻是在地上撲騰自衛的富貴，一聽這話，一個鯉魚打挺猛地竄了起來，一把抓住還在試圖製服他的保鏢的手，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啊啊啊——”

保鏢驚天動地的慘叫起來，一腳踹開富貴。

那隻手上肉都被咬掉一塊，鮮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富貴吐掉嘴裏的血肉：“姐姐，好臭。”

“叫你什麼都咬，不止臭，你晚上還得拉肚子。”

柳玄沒好氣的白他一眼。

“啊？我唔要拉肚肚啊！”

富貴一張臉垮了下來，神情頗有幾分懊悔。

“他咬人，他是不是食人族啊？給我把他抓回去，我要把他拆開來做研究！”

那小少爺看見保鏢被咬掉一塊肉，不僅不害怕，反而興奮的直揮舞手裏的皮鞭。

柳玄目光一暗，看著那小少爺。

幾秒後，冷笑一聲：“做研究？你很快就會被送進醫院給別人做研究了。看你家裏好像挺有錢的，怎麼，查不出來你已經沒多少日子好活了嗎？”

小少爺聽完她這句話，先是一愣，隨即哈哈大笑：“小叫花子說話真好玩，把她也抓回去，我要她做我的新玩具！”

話音落，兩個保鏢都對柳玄投來憐憫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