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憫歸憐憫,卻也不妨礙他們使出了渾身解數來捉柳玄和富貴。
饒是富貴再有一身蠻力,可胳膊擰不過大腿,還是被人摁在地上用麻繩捆住了手腳,嘴裏還塞上了一塊布。
“少爺,您可以上馬了。”
保鏢也是被富貴折騰得不輕,不僅滿頭滿臉的汗,臉上手上,甚至脖子上都多了不少被咬出來撓出來的血痕。
那小男孩看了一眼灰頭土臉的富貴,嫌棄的撇了撇嘴。
“臟死了,我才不要,會弄臟我的新衣服,這可是爹地找洋人裁縫給我定製的新衣服。”
他一臉驕傲的扯了扯自己胸口的小領帶。
“啊?那......那這傻子要放了嗎?”
保鏢聽完愣住了,有些猶豫的伸腳踹了富貴一下。
“放了幹嘛,帶回去,還有那個小叫花子,一起帶回去。”
說完,小少爺揮了揮手裏皮鞭,另一個保鏢將柳玄雙手也緊緊捆上麻繩後,自覺的趴在地上,等小少爺在自己脖子上坐穩,又用皮鞭在他屁股上狠狠抽了一下:“駕!”
保鏢嘴裏發出模擬馬嘶的聲音,手腳並用又極穩當的向前爬去。
柳玄在後麵冷眼看著。
這是真把人當畜牲在使喚了。
她不敢想象如果剛才是富貴被這小混球這樣騎在脖子上,她大概會忍不住做出一些修行之人不該做的事情。
“走吧,帶你們兩個倒黴蛋回去。”
那個被富貴咬得渾身血淋淋的保鏢歎了口氣,手裏兩根麻繩分別牽著富貴和柳玄,像牽著兩頭牛馬似的,甩了甩繩子就要拖著他們跟上那小少爺。
柳玄敏銳的察覺到這個保鏢似乎對那少爺有那麼一丟丟的不滿。
她垂下眼簾,思索片刻,換了一副怯生生有些畏縮的姿態,小心翼翼的靠近了那個保鏢。
“大哥,那是誰家的少爺啊?好生厲害,被他捉走,我們會不會被打死啊?”
保鏢一手拿著手帕捂著滲血的傷口,聞言瞥了柳玄一眼,見她一雙明亮大眼噙著淚水,雖然麵黃肌瘦的,但也還算有幾分楚楚可憐。
再轉念一想,大家在這九龍,誰還不是最底層被剝削被虐待的可憐人啊。
剛才他是聽命於那小少爺,不得不對這兩人動粗,可現在那小子又不在近前,聽不見他們說什麼。
於是他也收斂了那副凶神惡煞的模樣,同情的看著柳玄道:
“要是幹脆利落的被打死,那都算好了,好歹落得個幹淨痛快。可你不知道,小少爺上一個玩具,是個年過六旬的說書先生,因為口才好被他瞧上了,帶回去硬逼著老頭講了三天三夜的故事,不給吃不給喝,不給解手,也不給睡覺,最後老頭聲音都發不出來啦,小少爺覺得沒意思,把人舌頭給割了之後,丟進海裏喂魚啦!”
保鏢說著,似乎是想起了那老頭臨死前的慘狀,倒吸一口涼氣,又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然後睇了柳玄一眼:“你啊,估計下場跟那老頭差不多,誰叫你亂說話呢。”
柳玄不吭聲。
富貴聽見這話,急了,在地上胡亂撲騰著,嘴裏嗚嗚直叫喚。
可他嘴裏塞著布,說些什麼根本聽不清楚。
“大哥,您是個好人,您能放了我弟弟嗎?您應該也看出來了,他是個傻子,根本沒辦法討小少爺開心,被捉回去,也是個死。可我家裏就剩我和我弟弟了,要是我倆都死了,那家裏就絕後了。”
柳玄硬生生擠出兩滴眼淚,哀哀的望著那保鏢。
保鏢是猶豫了片刻的。
但前麵騎大馬的小少爺冷不丁回頭,見他們還磨磨蹭蹭的落在後麵,氣惱的大叫了一聲:“快點把他們捉過來啊!再磨蹭,小心回去叫爹地一槍打爆你腦殼啦!”
保鏢立刻諂媚的衝著小少爺點頭哈腰,再麵對柳玄時,沒了那副好脾氣,用力一拽手裏的繩子。
“臭叫花子,你知不知,這就是你們窮人的命啊!”
說著,大步往前跑去。
柳玄個子小,根本跟不上他的步伐,被拖倒在地。
那保鏢看也不看,兀自往前,任由富貴和柳玄二人在地上被拖行一路。
“嗚嗚嗚——”
富貴拚命對著柳玄大叫著,眼裏撲簌簌的往下掉淚。
柳玄知道他不是自己怕痛,隻是擔心她,於是忍著身上被地上石子摩擦的疼痛,勉強笑了笑,低聲道:
“你不是說過姐姐好厲害的嗎?放心吧,等到了那兒,姐姐有辦法保護你的。”
富貴又嗚嗚兩聲,然後安靜下來,隻是一個勁兒掉著眼淚。
臉上的墨水都被眼淚給衝花了。
柳玄皺著眉,捆著的手在地上蹭了一手灰,然後啪的一下按在富貴臉上,胡亂抹了兩下。
這下他臉上不止是黑乎乎的墨水了,灰塵和土混著墨水與淚水,在臉上黏糊成一片,看起來越發邋遢醜陋。
富貴呆呆的,不知道柳玄為什麼突然襲擊他。
“別哭了,本來就醜,再哭就更醜了。”
柳玄故意嚇唬他:“你變醜了,可就沒人喜歡你了。”
富貴一聽,那姐姐也不喜歡他了嗎?
可是姐姐昨天晚上才說過喜歡他的,怎麼說話不算話呢?
心裏更委屈了,卻又真的不敢再掉眼淚,隻好委委屈屈的憋得一雙眼通紅。
等二人一路被拖拽著到了一間堪稱富麗堂皇的宅邸門前,“大馬”馱著小少爺進門,保鏢在門口停了下來。
柳玄狼狽的爬起來,身上各處火辣辣的疼,衣服也被磨破了好幾處。
她抬頭看著這間屋子,並不是西洋式的小樓,而是傳統的中國古式的大宅子。
門匾上寫著龍飛鳳舞的兩個字:“周府”,門前兩座威風堂堂的石獅子,台階兩側放著名貴的盆栽,兩扇厚重的朱紅色木門雖有年頭,卻擦得鋥亮。
“周府?”
柳玄嘴裏喃喃念叨著,保鏢回頭看了她一眼。
“這周府,可是九龍區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百年名門。你要是命好,能多撐幾天,讓小少爺高興了留你在府裏做個丫鬟,也算出人頭地了。”
柳玄冷笑一聲:“大清早都亡了,百年名門?我看,是封建餘孽才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