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主院來了人,要她明日好好主持沈頤安的生辰宴。
雲挽歌去了。
還未和離,她就無法推辭。
等她到時,沈頤安已經坐在主位上了。
手中正把玩著一枚羊脂玉扳指,墨色錦袍上用銀線繡著的並蒂蓮,花心處那朵突兀的蘭草在燭火下明明滅滅。
正當雲挽歌要按照規矩坐在他旁邊時,卻被一道怯生生的聲音攔住。
“大人,這裏沒有我位置。”
柳雲霜緊張地跟在丫鬟身後,話音未落,眼眶已泛起淚水,恰似雨後沾露的海棠。
沈頤安皺起眉頭,如霜的眸子看著雲挽歌,“連這點事你都辦不好嗎?”
她懶得爭辯,寂靜望著遠方。
耳邊落下一聲帶著怒意的命令,“將你的位置讓出來。”
沈頤安的手下立馬連拉帶拽將她扔到一旁。
隨後他又讓人送上棗糕、桃花酥,貼心推到柳雲霜麵前。
"嘗嘗這個。" 沈頤安撚起一塊桃花酥遞到柳雲霜嘴邊,桃花酥上的糖霜沾在他指尖,"你說過最愛城南老字號的點心。"
柳雲霜甜蜜的臉色忽然有了一絲裂縫,隨即又恢複原樣。
沈頤安頓了頓,側身讓人給雲挽歌送去了一碟灑著核桃碎的棗糕。
雲挽歌定定看著那碟點心邊角被捏碎的碎屑,心中卻有了波瀾。
前世沈頤安冒著大雪跑三條街買來她最愛的棗糕,鬢角的霜花都沒來得及拂去,就傻笑著看她吃完。
如今他記得柳雲霜的喜好,卻忘了她吃棗糕從不碰核桃碎。
在場無數位命婦的眼神立馬望向雲挽歌。
帶著憐憫,奚落,嫌棄,厭惡。
聲音混著絲竹樂聲,在夜裏織成密不透風的網。
“這就是自己非要嫁的人,如今落到這種境地也是活該。”
“以後可莫要破壞旁人的感情。”
“聽說柳姑娘連及笄禮都是沈大人親自操辦的......”
“連個奴仆都能欺到頭上,以後可怎麼立威。”
沒有以後了。
忽聽一陣歎息,沈頤安起身拉住她的手腕。
他掌心的溫度與昨夜拖拽她時的冰冷判若兩人。
雲挽歌望著他近在咫尺的臉,柳雲霜發間金步搖晃出細碎的光,恰好映在沈頤安眼角下的痣。
那顆上一世顛鸞倒鳳時曾無數次描摹過形狀的痣。
沈頤安發愣看著自己的手,想不明白為何聽到旁人說那樣的話會來到雲挽歌身旁。
像是本能。
直到柳雲霜輕咳了一聲,“安郎,冷。”
“在霜兒旁邊加把椅子吧。”
沈頤安忽然冷靜下來。
雲挽歌緊緊握住他的寬大的手,和沈頤安平靜的眼神對上。
“你故意的。”
她的聲音輕得像柳絮,卻被沈頤安用指腹按住了唇瓣,“主母的位置太累,霜兒身子弱,經不起操勞。”
她顫抖著身子,直到口中彌漫著一股血腥味。
羞辱她的方式有很多種,沈頤安偏偏用這種。
讓她一個主母給旁人讓座。
沈頤安靠近雲挽歌,遠遠看著像是攬著她入懷。
“你最好乖乖聽話,不然你的父親......”
她像提線木偶一樣坐在安排的位置,世界在她眼中褪色。
一旁的柳雲霜因為挑食正和沈頤安撒嬌耍賴,小女兒情態盡出。
沈頤安替柳雲霜扶穩了鬢上的步搖,寵溺道:“你怎麼還如上一世嬌氣。”
話落,雲挽歌機械轉頭看向兩人。
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她無法掩飾凝滯的表情。
無數為沈頤安開脫的理由從腦海中滾過,卻一個比一個站不住腳。
沈頤安明明知道,上輩子她是被柳雲霜送進地獄的。
如今他愛上了柳雲霜,倒顯得這一世的她多麼可笑。
那沈頤安上一世對她深情算什麼。
散宴後,雲挽歌不知道她是如何在那些目光下回到院內的。
剛要推開門,沈頤安在她身後喊住了她。
雲挽歌轉身,廊外明月皎皎,廊下宮燈長明。
沈頤安的衣袖輕動,“雲挽歌,你今日安排無方,多虧有霜兒替你求情,就隻罰你長跪祖祠。”
無言對視中,仿佛有千斤石頭壓在胸口,她被難過雜糅著絕望一起捆住,箍得全身發痛。
“柳雲霜什麼名分也沒有,我的安排何錯之有。”
雲挽歌張開幹裂的唇瓣問他。
前世沈頤安從來不會讓她受委屈,哪怕是她的錯,他也偏幫於她。
她張口想要問沈頤安,問他為什麼前世要娶柳雲霜。
如果真的不愛她,為什麼連她走路喜歡先邁左腳都注意到。
不料柳雲霜的聲音在沈頤安身後傳來。
“姐姐說的對,我本就什麼都不是,你莫要怪罪她。”
沈頤安冰冷的神情瞬間瓦解,心疼轉身抱住柳雲霜,“你怎麼會什麼都不是呢。”
“你是我的心上人。”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纏眷,沒有半分平日裏的疏離。
柳雲霜的頭靠在沈頤安的肩上,挑釁般向雲挽歌遞了一個勝利的眼神。
她沒有再看廊下成雙的佳人才子,抬腳往祖祠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