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雲挽歌一大早就起了,向陪嫁丫鬟要了一把鋤頭。
窗外種著一顆石榴樹。
那日的沈頤安心情不錯,問她興師動眾做什麼。
她說這是石榴,寓意多子多福。
沈頤安聞言勾起嘲諷的嘴角,不知想起了什麼,最終卻是什麼傷人的話也沒說。
反倒與她一起埋下了小小的石榴樹。
想到這裏,雲挽歌砍掉了主幹,自嘲一笑,想來沈頤安當時是想著柳雲霜。
多子多福哪裏和她有緣分呢。
院外傳來一陣喧鬧,敲鑼打鼓。
有時還能聽見喜娘的那句“祝柳雲霜姑娘及笄禮禮成。”
雲挽歌冷漠的關上房門,清冷的院子頓時更加蕭瑟。
她燒了曾經為沈頤安精心準備的生辰禮。
一個精心雕刻的木雕。
雲挽歌盯著灰燼裏那截未燃盡的木柄,上麵刻著沈頤安最愛蘭花的紋理。
如今隻剩扭曲的炭黑,像極了她被揉碎的情意。
就在此時,一大堆人闖入她的房間,翻箱倒櫃不知在找什麼。
檀木櫃架被掀翻的轟鳴裏,青花瓷瓶碎了一地。
雲挽歌攥著袖口那方繡了半截並蒂蓮的帕子,指腹碾過絲線時。
“姐姐!” 柳雲霜跌跌撞撞撲過來時,鬢邊珍珠步搖晃得發顫,“姐姐,是我不好,連累家弟失去了性命。”
雲挽歌還沒來得及反應,柳雲霜就抹著眼淚來到她麵前,
“可你怎能讓人在我及笄禮的翟衣上動手腳?針腳全用了易斷的麻線。”
說到傷心處,柳雲霜後怕看著沈頤安,“如果不是安郎及時發現翟衣針腳鬆動,我可是會在眾多貴女麵前出醜的。”
雲挽歌還未說話,沈頤安就生怕她欺負了柳雲霜,“你總是這樣,明明不是你的錯卻要往自己身上攬。”
此刻他擋在柳雲霜身前的姿態,與前世在公主宴會上如出一轍 。
那時她被誣陷偷了貢品,他也是這樣毫不猶豫將她攬入懷中,袍角掃過她顫抖的肩頭,對公主說,“你再如此相逼,臣就隻能辭官了。”
雲挽歌扯了扯嘴角,覺得諷刺至極。
原來愛到極致是自己不注意的每一刻每一秒都害怕她會出意外。
“找到了。”
順著聲音,她看見那個下人拿起一件衣服,和柳雲霜及笄要換衣服一模一樣。
“不是我做的。”雲挽歌冷靜開口,“你可以去查。”
“好,我查!”沈頤安冷笑。
柳雲霜臉上閃過慌亂,隨即撲進沈頤安懷裏,哽咽道:“不用查了,我承認是我做的,我現在就離開你們的世界......”
柳雲霜帶著解脫看了雲挽歌一眼,分明是在表達為了沈頤安甘願吃下這個苦果,成全她和沈頤安。
柳雲霜剛邁出一步,沈頤安就心疼地從後麵抱住她,將頭埋在她的脖頸。
“不要離開我,你沒必要委屈自己。”
沈頤安緊緊摟著柳雲霜,像是一頭幼獸護著自己心愛的東西。
隨後,眉間帶著怒氣,神色冰冷看著雲挽歌。
“既然你這麼喜歡侮辱別人,就讓你自己嘗嘗這種後果。”
他們將她帶到了府外。
沈頤安力氣極大地拽過雲挽歌的手腕,將她甩在地上。
“爬。”
雲挽歌看著下人正要圍起來的狗洞,撰緊雙手。
“我若不呢。”
沈頤安摩挲著柳雲霜的發梢,溫情的神情卻說著無情的話。
“你弟弟的頭顱還在城門掛著,想要保住那顆頭顱,就別逼我。”
街上人來人往,傳來孩童嬉鬧聲,還有貨郎搖著撥浪鼓經過的叮當響,偶爾有奚笑聲傳來。
每一聲都像針一樣紮進耳膜。
雲挽歌揚起頭,將淚水生生逼進眼眶。
“好,我爬。”
“算了,姐姐她......”
沈頤安脫下了身上的外袍,為柳雲霜披上。
前世她體弱,沈頤安便養成隨時為她披衣服的習慣。
沒想到這一世,他也能為他人養成這種習慣。
“此事你不要再勸了,我還有公事要辦,你先進去吧。”
沈頤安冷冷朝著她的方向看來,轉身離去。
雲挽歌望著那狗洞,洞內彌漫著一股腐臭的氣息,像是無數隻老鼠和蟑螂的屍體腐爛後散發的味道。
裏麵傳來柳雲霜戲弄的語氣,“爬啊,我的雲大小姐。”
她緩緩地蹲下身子,膝蓋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麵上,寒意瞬間傳遍全身。
不遠處的書堂傳來郎朗的讀書聲,仿佛間她又看到幼時弟弟雲硯趴在她膝頭背《禮記》。
說將來要做大官,如果姐姐受了委屈,他就替姐姐把受的委屈都討回來。
此刻遠處譙樓傳來暮鼓,咚 —— 咚 —— 的聲響裏,她慢慢蜷起手指,指甲掐進掌心。
那時還未及冠的沈頤安蹲下身與他平視,“你的姐姐有我們保護,定不會讓她受到半分委屈。”
可如今她弟弟為她而死,從前說要護著她的人到最後親手給她這份欺辱。
甚至,她連為弟弟收屍都做不到。
想到年邁的父親還在外麵遊走,雲挽歌雙手顫抖著撐地,粗糙的地麵磨得她掌心生疼,仿佛有無數根針在紮。
每向前挪動一分,屈辱便如潮水般將她淹沒。
突然,她的視線裏出現了一塊尖銳的石頭,刺痛瞬間傳來。
鮮血從指尖滲出,染紅了地麵,與那汙垢混在一起,顯得格外刺眼。
當她終於從狗洞的另一端爬了出來,還未起身,抬眼就瞧見了一身華麗的雲錦羅裙,裙擺上繡著精致的牡丹。
柳雲霜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聲音尖銳得如同利刃劃破寂靜的空氣,“你最好識相點離開,不然我有的是力氣和手段。”
雲挽歌扶著牆站起身,“你想要的人,我不稀罕了。”
柳雲霜得意的臉上有了一絲裂縫,隨即惱怒:“他隻能屬於我,你有什麼資格不稀罕。”
雲挽歌沒有說話,平靜抬起腳越過柳雲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