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雲挽歌跪了一天一夜的靈位。
祖祠的檀香混著黴味撲麵而來時,雲挽歌才發現膝蓋早已跪得麻木。
供桌上的長明燈的火苗忽明忽暗,將她的影子投在冰冷的青磚上,像一幅被揉皺的畫。
"雲挽歌," 他的聲音隔著薄薄的門扉,“即使你利用救命之恩嫁給我,隻要你好好當你的主母,不要想著欺負霜兒,我便不會休你。”
“現在你就在這裏對著列祖列宗懺悔吧。”
雲挽歌忽然笑了,她想起上一世也是在這裏,沈頤安曾背著她來此上香,說 "阿歌怕黑,祖宗們莫要嚇她"。
如今他站在門外,身影被宮燈拉得頎長,袖擺處那朵銀線繡的蘭草,正隨著他的動作輕輕顫動。
"沈頤安," 她終於開口,聲音在空曠的祖祠裏回蕩,"你真不記得了嗎?我是你上一......"
話未說完,門外傳來柳雲霜的輕喚:"安郎,夜深了......"
沈頤安的腳步聲頓了頓,最終還是朝著那片暖光走去,留下雲挽歌和滿室清冷的檀香,在長明燈的微光裏,數著磚縫裏滲出的寒意,直到東方泛起魚肚白。
直到第四日夜晚,門外有了聲響。
她沒有回頭,柳雲霜的聲音如期而至。
“雲挽歌,無論上輩子的你還是這輩子的你,最終都輸給我了。”
柳雲霜慢悠悠來到雲挽歌麵前,鮮紅的指甲勾起她下巴。
她看見柳雲霜眼中的得意和鄙視。
“不錯,頤安有上一世的記憶。”
她蠕動著嘴唇,卻又害怕那個真相。
“你是不是想問他明明知道我害死了你,這輩子還是愛我嗎。”
柳雲霜笑了,用手背拍著她的臉,“因為他上輩子就沒死啊,我兄長救了他,回京後他還成了我的夫婿,最後我們子孫滿堂。”
寒風從身後沒關緊的門吹了進來。
雲挽歌的淚水終於止不住落了下來。
柳雲霜欣賞著她的狼狽,“姐姐啊,不要哭,如果不是我,你會過得很好的。”
柳雲霜捉著雲挽歌的手,撫摸著自己的臉。
在她還沒有反應過來,柳雲霜帶著她的手狠狠扇向自己。
雲挽歌不用回頭都能分辨出身後那著急的步伐是誰。
“霜兒,你怎麼獨自過來。”
他將人摟進懷裏,冷靜的臉上出現了後怕。
柳雲霜心虛垂著頭,好像不敢讓沈頤安看見她的臉,“姐姐溫良,你不必緊張。”
“嗬。”男人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你為什麼處處替她說話?”
“我......”柳雲霜看見沈頤安生氣,頓時落下淚來,“她的父親是禦史,我怕給你拖麻煩。”
沈頤安聞言更加心疼,厭惡的目光看向無動於衷的雲挽歌。
像是惡趣味,對於她的麻木沈頤安很不爽。
於是他說,“區區禦史,霜兒,任何人都不能讓你受委屈。”
“你無需避她鋒芒。”
“真的嗎?”柳雲霜假裝感動的抬頭,將臉上的巴掌印明晃晃亮在沈頤安麵前。
頓時,沈頤安沉下臉來,小心翼翼摸著柳雲霜臉上的傷,薄唇緊緊抿成直線。
雲挽歌沙啞著聲音,明知道解釋沒有結果,還是不想被陷害。
“不是我......”
話還沒說完,就被沈頤安帶著怒意的巴掌打斷。
“賤人。”
“頤安.......”柳雲霜假惺惺拉住他的手,“不行,明天她的父親.......”
雲挽歌的臉上火辣辣的,甚至耳朵都有一瞬間的失聰。
怒意上頭的沈頤安直接掐住她的脖子,力氣大到好像能把她的脖子扭斷。
直到她嘴角的鮮血流到他的手上,沈頤安這才嫌棄的把她甩開。
“霜兒,今晚我便教你怎麼反擊。”
沈頤安命人拿了戒尺,從身後環著柳雲霜,像前世教她射箭一樣,帶著柳雲霜的手握著戒尺,狠狠向她的臉打來。
粗使丫鬟緊緊按著雲挽歌,她隻能生生受著。
“不要心慈手軟。”
戒尺狠狠帶著肉沫。
“不要讓步退卻。”
這次戒尺落在雲挽歌的背上。
“不用委曲求全。”
這一次戒尺落在雲挽歌的膝蓋上。
她疼得連跪著都做不到,癱軟在地。
“你可知錯?”沈頤安的聲音低沉而冰冷,如同從冰窖中傳來,不帶一絲溫度。
雲挽歌咬著嘴唇,聲音顫抖卻堅定,“我沒有錯。”
沈頤安的臉色瞬間變得更加陰沉,他怒喝一聲,“還敢嘴硬。”
說罷,高高揚起手中的戒尺,帶著呼呼的風聲,朝著她的腿狠狠落下。
雲挽歌隻覺得身上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仿佛有一把燒紅的鐵烙狠狠地按在上麵,瞬間火辣辣地燒了起來。
看著雲挽歌臉色蒼白如紙地癱倒在蒲團上,不知為何,沈頤安的心竟然會感到一陣酸澀。
於是他別過臉,將戒尺扔到一旁。
雲挽歌身上早已是一片血肉模糊,鮮血染紅了整件素衣。
“雲挽歌,是你非要嫁給我的,如今這也是你該受的。”
雲挽歌的眼神空洞而絕望,仿佛靈魂都被抽離了身體。
“日後你要是再傷霜兒半分,我就要你的命。”
說完沈頤安將柳雲霜打橫抱起從雲挽歌身上跨了過去,腰間玉佩在她耳邊叮咚作響。
那是去年他在瓊林宴上贏來的羊脂玉,轉身就掛在了柳雲霜裙間。
雲挽歌望著他抱柳雲霜時下意識托住後頸的動作,苦笑。
原來這是本能,不是因為她體弱養成的習慣。
想起前世她風寒咳血那晚,他也是這樣抱著她衝進太醫院。
馬蹄踏碎三更雪。
可此刻他懷裏的人,連眉梢眼角的柔弱都像極了當年的自己。
她錯了。
是她不應該嫁給沈頤安。
是她不該出現在他們的世界。
沒有日後了,她後悔了。
她會乖乖拿著和離書離得遠遠的。
最終雲挽歌因疼痛昏了過去。
而此刻在沈頤安的書房,坐著一位年過半百的道士。
他正摸著胡子為沈頤安診脈。
“沈大人,你說你最近總是做了一個夢?”
沈頤安眉間有些倦怠,“是,我夢見我的妻子被人騙到了蠻荒,我卻連屍首都護不住。”
所以前些日子他請兵出戰,想提前蕩平這個潛在的危險。
也是因為這樣,他的母親便趁他不在,以雲挽歌的救命之恩替他做主娶了雲挽歌。
“我為了防止悲劇再次上演,提前將我妻子帶在身邊,可是這幾天還是心神不寧。”
那老道士深深看了沈頤安一眼,“敢問沈大人真能確定你夢中的妻子是誰?”
沈頤安微微皺眉,“夢中我心動並非作假,真實到讓我無法懷疑。”
“雖然看不清臉,但是眉宇間大概就是她了。”
他有些猶豫,將目光投到窗外。
老道士意味深長道:“那就是你心不誠。”
那道士還說著什麼雲挽歌聽不清了,她流著淚,很想衝上去質問沈頤安,為什麼明明有著記憶還要護著柳雲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