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珠又裂開一顆,寒意順著血液蔓延,可沈昭寧早已感受不到——
她的心,早在雪地裏跪著時就被凍成了冰。
探梅宴上,她蜷縮在風口處的席位,殘羹冷炙在寒風中凝結出油霜。
而主桌處,謝驚瀾正將雪白的狐裘輕輕披在沈棠棠肩頭,暖爐的火光映得兩人的影子交疊在一起,周圍賓客的奉承聲此起彼伏:
“這定親了就是不一樣,看二人多麼親密。”
“是啊是啊,沈二小姐可是親自為謝小將軍求來的藥,二人那是情投意合,這麼晚才確定我才覺得奇怪呢。”
“真羨慕沈二小姐,能得到謝驚瀾的青睞。”
“那你當時怎麼不冒著死亡的危險去求藥?還不是怕死,二人這是雙向奔赴,我們羨慕不來。”
“說的也是,他們都是願意用自己的命換對方命的人,這種情感實在太過濃烈了,不是我們能輕易比擬的。”
沈昭寧的指尖死死摳住桌沿,指甲在木頭上劃出刺耳聲響。
恍惚間,她碰倒了酒杯,清脆的碎裂聲瞬間讓全場安靜下來。
謝驚瀾抬眼掃來,目光冷得像臘月的冰:“連這點事都做不好。”
眾人隨著他的視線看過來,都露出鄙夷的目光。
全京城誰不知道,這位沈家大小姐如此不知羞,竟然還想搶親妹妹的功勞。
“她怎麼還有臉來參加宴會!”
“也就沈二小姐心善,走哪都帶著自己的姐姐,還讓人不要責怪她。”
“是啊,這要是我姐姐,我早就離她遠遠的,誰知道她還會偷偷對我做出什麼。”
“對啊,有這麼一個喜歡搶功勞的姐姐,幹什麼都不安心。”
這些話像冰錐紮進耳膜,
可更疼的,是謝驚瀾看向沈棠棠時眼底的溫柔——
那曾是獨屬於她的光。
明明不是這樣的,明明是沈棠棠搶了她的功勞。
沈昭寧想大聲喊出真相,可她明白,沒有證據的她隻會招致更多嘲笑。
“對了,沈二小姐的琴藝可是一絕,不知今日我們是否有這個耳福,能聽沈二小姐為我們演奏一曲呢?”
謝驚瀾也看向沈棠棠,“棠棠的琴音,能解千愁。”
沈棠棠掩麵輕笑,指尖虛搭在琴弦上。
“為抄經書,手腕落下舊傷,怕是彈不出往日水準了......”
她嬌弱的模樣惹得眾人紛紛寬慰,唯有沈昭寧握緊了顫抖的雙手——
那雙手上的繭子,是她跪破膝蓋、熬紅雙眼抄經的印記,如今卻成了沈棠棠邀寵的借口。
一聽這話,大家哪裏還能有什麼指摘,當然是怎麼哄著她怎麼來。
“對了,沈大小姐是不是也會......”
謝驚瀾看了說話之人一眼,眼神冰冷得令人心驚。
對方訕訕閉嘴,沒敢繼續說下去。
“不過是些雜音罷了,也配和棠棠相比?”
雜音?
當年元宵,沈昭寧一首《梅花三弄》,驚豔了多少文人墨客。
所有人都在尋找撫琴之人,可惜她被人叫走了,沒人找到她。
但謝驚瀾明明知道,那是她彈的,還說那是他此生聽到最美妙的樂曲。
可此刻,他親手將她的驕傲碾成齏粉。
長時間抄寫經書,早就讓她的手不似從前那般柔軟,她對琴弦的控製也再也不似從前那般精準。
琴聲的悠揚,她再也撫不出了。
沈棠棠坐下撫琴,謝驚瀾折了一段梅花作劍,和沈棠棠的琴音配合在一起,共同演繹出一副和諧的雪景畫卷。
所有人都覺得他們是如此相配。
沈昭寧躲在廊下,紅著眼睛看著他們。
掌聲雷動間,她腕間的佛珠轟然碎裂,猩紅的血順著嘴角滴落——
落在雪地上的血,比枝頭的梅花更豔,也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