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凍得直跺腳。
他回頭看我:“降溫了,再加層保暖。”
我這才注意到,塑料棚上已經蓋了好幾層舊棉被,還用繩子固定得牢牢的。
霍沉梟的手凍得通紅,就連睫毛上結了霜。
“快進屋!”
我拽他胳膊,“花哪有你重要!”
他堅持把最後一條被子蓋好:“馬上。”
回到屋裏,我趕緊倒了熱水給他暖手。
霍沉梟捧著搪瓷缸,熱氣模糊了他的眉眼。
“為什麼這麼在意這些花?”我問。
他喝了一口熱水:“你喜歡的。”
開春時,我的玫瑰園成了家屬院的奇觀。
別的院子還光禿禿的,我們家的花圃已經冒出了嫩綠的芽。
塑料棚裏溫暖如春,幼苗長得比誰都精神。
“嫂子,你這是怎麼種的?”
張嫂羨慕地問,“我去年種的月季全凍死了。”
“是霍沉梟搭的棚子。”
我驕傲地介紹,“他每天晚上都起來檢查溫度。”
張嫂笑了笑,羨慕地說:“霍上校看著冷冰冰的,對你可真上心。”
正說著,霍沉梟帶著孩子們回來了。
九個孩子每人手裏都捧著野花,爭先恐後地往我懷裏塞。
“媽媽!給你!”
“我的更好看!”
霍沉梟站在一旁,從兜裏掏出個小布袋:“給。”
我打開一看,是幾顆飽滿的玫瑰種子。
“新品種。”
他簡短地解釋,“抗寒的。”
我小心地收好,突然發現他手背上有一道新鮮的劃痕:“怎麼弄的?”
“訓練時不小心弄的,沒事。”
他輕描淡寫地帶過。
後來我才從趙大強那兒聽說,霍沉梟為了這幾顆種子,特意請了假去農科所,幫人家搬了一天的實驗器材。
初夏的傍晚,第一朵玫瑰開了。
深紅色的花瓣層層疊疊,在夕陽下像團跳動的火焰。
我蹲在花前看得入神,連霍沉梟走到身後都沒察覺。
“喜歡嗎?”他問。
我點點頭:“比上海的還漂亮。”
霍沉梟摘下一朵,別在我鬢邊:“好看。”
“爸爸羞羞!”
五丫頭捂著眼睛大喊。
其他孩子立刻跟著起哄:“羞羞!”
霍沉梟難得地紅了耳朵,板著臉訓斥:“去寫作業!”
孩子們一哄而散,邊跑邊唱:“爸爸愛媽媽,生了一堆小娃娃......”
我笑得直不起腰,霍沉梟無奈地搖頭,伸手扶住我的腰:“小心點。”
第二天早上,我發現玫瑰園裏多了塊小木牌,上麵歪歪扭扭地寫著:“媽媽的玫瑰園”,旁邊還畫了九個小手印。
暖暖神秘兮兮地告訴我:“爸爸昨晚讓我們做的,說要給媽媽一個大大的驚喜!”
我望向正在帶孩子們晨練的霍沉梟,他似有所感地回頭,衝我眨了眨眼。
戈壁灘的天氣變幻萬千。
早上還晴空萬裏,傍晚就突然刮起了白毛風。
“媽媽,爸爸什麼時候回來?”
暖暖抱著我的腿問。
“快了。”
我摸摸她的頭,“帶弟弟妹妹去炕上玩。”
霍沉梟帶隊去三十公裏外的牧區送物資,原定下午就該回來了。
現在天都黑了,還不見人影。
收音機裏播報著暴風雪預警,說能見度不足五米。
我坐立不安地揉著圍裙邊,九個孩子擠在炕上聽三丫頭講故事,還時不時往窗外張望。
“嫂子!”
王鐵柱頂著風雪衝進院子,“霍上校他們被困在紅柳溝了!”
我嚇得手裏的搪瓷缸一下子掉在了地上:“人呢?”
“車陷進雪坑了......”
王鐵柱喘著粗氣,“上校讓我先回來報信,他們正想辦法......”
沒等他說完,我已經套上棉襖往外衝了。
“嫂子!外麵太危險了!”
“看好孩子們!”
我頭也不回地紮進風雪裏。
軍區大門口,趙大強正在組織救援隊。
“弟妹!”
他攔住我,“老霍特意交代,不讓你去!”
“讓開!”
我紅著眼瞪他,“那是我的男人!”
趙大強被我吼得一愣,我趁機爬上救援隊的卡車。
車廂裏堆滿了繩索和鐵鍬,五六個士兵麵麵相覷,誰也不敢趕我下去。
卡車在風雪中艱難前行,車燈隻能照亮前方一小片區域。
我死死地抓著車廂的欄杆。
“前麵就是紅柳溝!”
司機大喊。
我眯著眼望去,隱約看到幾束微弱的燈光。
卡車還沒停穩,我就跳了下去,深一腳淺一腳地往亮光處跑。
“霍沉梟!”
風雪吞沒了我的喊聲。
走近了才看清,三輛軍車陷在溝裏,士兵們在輪流挖雪。
“珊珊?”
霍沉梟從人群中大步走來,眉毛睫毛上全是冰碴,“你怎麼來了!”
我撲上去捶他胸口:“混蛋!你說下午就回來的!”
他一把抱住我,軍大衣裹著寒氣:“路被封了。”
“知不知道我多擔心!”
我的眼淚剛流出來就凍在了臉上,“九個孩子在家等著......”
霍沉梟用掌心捂住我凍得通紅的臉:“對不起。”
他的話讓我再也繃不住了,埋在他懷裏嚎啕大哭。
他胸前的棉衣結著冰,硌得我臉疼,可我還是死死抱住不放。
“上校!”
王鐵柱跑過來,“最後一輛車挖出來了!”
霍沉梟點點頭,彎腰把我打橫抱起:“回家。”
“放我下來!”
我掙紮著,“士兵們看著呢!”
“看就看。”
他大步走向卡車,“我抱自己媳婦。”
回程的車上,霍沉梟用軍大衣裹著我,我的腳被他揣在懷裏暖著。
“傻不傻?”
他揉著我凍僵的腳趾,“這麼冷的天跑出來。”
“你才傻!”
我吸著鼻子,“明明可以等雪停了再走。”
他沉默了一會兒:“今天是我們結婚紀念日。”
我愣住了。
“答應過你。”
他聲音很低,“每年這天都回家吃飯。”
“霍沉梟。”
“嗯?”
“明年紀念日,我們哪兒也不去。”
我靠在他肩上,“就在家待著。”
他低頭親了親我的發頂:“好。”
卡車在風雪中緩慢前行,車廂裏士兵們假裝沒看見,一個個扭頭看窗外。
到家已是深夜。
孩子們都睡了,王鐵柱和趙大強在炕邊守著一桌涼透的飯菜。
“回來了!”
趙大強跳起來,“快快,熱飯!”
霍沉梟把我放在炕上,轉身去廚房生火。
我這才發現他的靴子破了,腳趾凍得發紫。
“你的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