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玲是被宋瑩半抱半拉帶出了醫院的。
莊筱婷不放心。
猶豫了會兒,便亦步亦趨地跟在了她們身後。
無人在意病房內那一屋子的人是怎麼想的,又會怎麼做,也無人在意,莊趕美,陳琳他們去了哪兒。
倒是莊圖南匆匆跑了出去。
待他把婦女主任帶過來的時候,病房中已重歸了安靜。
莊父莊母各自在自己的病床上沉默不語。
莊振南兄弟倆跟個小鵪鶉似的縮著。
莊超英額頭則帶了道長長的血痕,那血痕從他太陽穴邊上蜿蜒而下,血跡已經幹涸,變得暗沉。
他蹲在地上,一下一下地用抹布擦幹淨地上撒的粥水等烏糟物。
看著是滿身的頹唐和失落。
莊圖南掃了病房一圈。
沒見著人。
他心下一急,下意識地就問:“爸,我媽和筱婷呢?”
隻這一句,立即便點燃了病房內沉寂許久的火苗。
莊超英瞪了他一眼。
莊父卻是氣不打一處來,看莊圖南這個一向讓他麵上有光的孫子都不順眼了。
“她愛死哪死哪兒去?你......”
“大爺,您這火氣怎麼還對著一個孩子撒呢?這孩子多懂事,找了我來,說是有人要打殺他媽,他媽人呢?”
沒等莊父說完,一道淩厲的聲音緊隨而起。
莊父莊母這才注意到了跟在莊圖南身後的人,竟是他們的街道婦女主任辦的趙主任,趙湘。
兩人惱怒地瞪了莊圖南一眼。
而後忙斂了麵上的怒火,扯著一抹笑:“沒有的事兒。這孩子,吵架上頭時的氣話,哪能當真呢?孩子他媽今晚要上班,這會兒已經去廠子了,您看,還辛苦您跑這一趟,回頭,我好好說說這孩子。”
莊父無奈,拉下臉好生解釋。
趙湘看了眼地上蹲著的莊超英,將信將疑:“真的?”
“真的真的,趙主任,我也不怕您看笑話,我這,也就是兒媳婦氣性大,這才一時動了氣,平日裏,我們這一家子關係可好著呢。您放心,我們這家庭內部矛盾,一定好好解決,孩子不懂事,想來是理解錯了,誤會了我們也是有的。”
一句家庭矛盾,莊父便向趙湘掩蓋了這事。
甚至還不忘朝莊圖南身上潑了把冷水。
雖然莊圖南是他的長孫,又一直給他長臉,但這一回,他自作主張請了婦女主任來,這讓莊父很不滿意。
是以,他隻好借著這事,好好敲打敲打莊圖南了。
婦女主任不太放心地看了眾人一眼,到底是被勸走了。
隻不過她前腳剛走。
莊超英後腳就一把將抹布甩回水盆裏,隨即起身快步走到莊圖南跟前,不等人反應便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了他臉上。
“啪”地一聲。
驚地莊父莊母幾人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莊圖南頭被扇的歪在了一邊。
他瞪大了眼。
慢慢地捂上火辣辣疼著的臉,眼神中滿是難以置信。
“爸?”
莊圖南一直都是乖孩子,聽話懂事乖巧成績好。
他在所有人眼裏,始終是享受誇讚和榮耀的那一個,還從未有人對他動手動嘴過,更何況,這人還是他爸。
這一瞬間。
莊超英在他麵前的偉岸形象,好像一下子就崩塌了。
看著怒氣勃發,脖子上青筋直冒,麵目猙獰的父親,莊圖南頓時明白,他父親往日裏的溫和全是假象。
他的父親,並沒有他想象中的那樣好。
他的父親,在自己爹媽麵前懦弱無能,在弟弟麵前虛榮偽善,在妻兒麵前倔強較真,在親友麵前好麵愛說教......
他的父親真的,沒有這麼好。
“超英!”
“老大!”
莊父莊母大喊,語氣中帶著些不可置信和嗔怪。
“好好兒,打孩子幹什麼?有這本事,你回家裏撒潑去......”莊母掙紮著下床,想去看看莊圖南臉上的傷。
即便她再偏心小兒子和小兒子的孩子。
但莊圖南畢竟也是她血脈相連,又十分長臉的長孫子。
莊母當然是心疼的。
何況。
莊超英一時想不明白,對孩子動了手,事後勢必是要後悔的。
屆時。
她還能借護著孩子這個由頭,讓莊超英對他們夫妻更加倚重孝順些。
莊母知道。
莊超英不會撇下他們夫妻倆。
但能讓他感到多一些的愧疚,對他們多幾分的彌補和心疼偏疼,又有何不可?
“莊圖南,你能耐了?昨晚幫著你媽撒謊,今天找婦女主任,那明日呢?你是不是覺得,你爸的臉丟的不夠徹底的?”
莊超英充耳不聞,隻道:“媽,你別管。今日,我要不好好教教,這孩子怕是要跟他媽學壞了。”
聽到這一聲,莊母明顯也想起了昨晚的事。
她腳步頓住,呐呐地沒張嘴。
莊圖南餘光見著她的動作,心裏一片冰涼。
他挺直了後背。
那雙往日裏總溫和有禮的眼,此刻也冷了下來。
“爸,所以,我和我媽被打罵不重要,筱婷被人當丫鬟使喚不重要,隻有你的麵子,最重要是嗎?”
莊圖南捂著臉,滿眼失望。
莊超英被他問住了。
“嗬......”
莊圖南艱難地咧著嘴,嘴邊有一絲血痕滲出。
他輕輕地用拇指撇開,目光在莊超英,莊父,莊母以及驚呆了的莊振南兄弟倆身上劃過。
最後斂下,轉身離開。
出門時,他與一臉沉鬱,早已換了身衣服的莊趕美夫妻倆遇上。
他冷漠地朝他們看了眼。
招呼都沒打就走了。
莊趕美夫妻倆滿頭霧水地進了屋,待看到莊超英雙手發顫,眉目猩紅時,兩人極有眼色地選擇了沉默。
還沒回到床上躺下。
他身後便幽幽地響起一道聲音:“你們都死哪兒去了?”
莊趕美動作一頓。
他抿緊了唇,並未第一時間回答,而是在陳琳的攙扶下,艱難地重新爬回了床上。
這一折騰,他臉都白了,唇瓣上也毫無血色。
莊父正堵著一口氣沒地兒撒呢。
見他們回來不打招呼不說,還無視了他的話,頓時覺得自己身為大家長的威嚴被再次冒犯。
一時間氣不可遏。
“啞巴了?”
“爸,我還能去哪兒,不就是去了公廁......”莊趕美垂著眸看著病床上的被子,雙手緊緊攥著,眼底是對黃玲從未有過的痛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