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縈繞中,她忽地有些後悔,帶著絲絲縷縷的酸澀,若第三個遺願,是和應清樾一夜相歡便好了。
盛玖麵上不動聲色,指尖搭上了領口衣袍的帶子,一扯一扣,動作緩慢到了極致,杳澤不催促,如戲台下觀眾,端著無盡的耐心。
隻消在拖上半刻,二人便出宮了。
衣袍墜落,外衫堪堪。
隻要再聽到一聲子規啼鳴。
中衣褪下,一件薄如蟬翼的裏衣,子規仍未啼鳴,她的手僵硬得再動不得半分。
杳澤輕輕一笑,緩步走來。
盛玖頓時心跳如擂鼓,強行將腳步釘在原地。
冰涼的手指將她鬢間碎發攏在耳後,溫熱的氣息逼近。
耳廓微癢,他低喃一聲:“恨嗎,公主。”
每一處肌膚都在抗拒,她緊抿著唇,竭力遏製著。
杳澤未得到回應,卻又像知道了答案。
他低笑一聲,忽然抽離,退了半步,撿起地上衣服,披在了盛玖身上。
他的指尖挽著衣扣,慢條斯理,宛若對待一件珍品,“秋夜天冷,公主莫要著涼了。”
仿佛真的隻是試探,盛玖能為應清樾做到何種地步。
盛玖暗暗鬆了口氣。
此人雖行為怪異,心思卻深沉得讓人摸不透。
還未放下心來,杳澤似乎瞥到什麼,猛地捉住盛玖的手腕。
他指腹摩擦著紗布上滲出的血跡,淡棕色的眸子閃過一絲憐惜,忽而又染上濃烈的占有欲,語氣病態般的狠戾:“那隻畜生竟敢碰你的血,淹死真是便宜它了。”
翻臉翻書還快。
盛玖卻驟然渾身一僵。
“你說什麼?”
杳澤一瞬恍然,將那抹情緒掩蓋得毫無蹤影。
他重新溫柔地笑起來,仿佛剛剛一瞬真的是錯覺。
“門外有人為您引路,公主回吧。”
盛玖的思緒亂飛,卻苦苦捉不住腦海中一閃而過的關鍵。
杳澤為何會說那樣一句話?
“公主,小的送您回靜安殿。”
畜生,沾她的血,淹死......
“主子您可回來了,應公子好像不見了。”
杳澤知道是狸貓抓傷她,他為何知道?這件事明明沒有外傳。
“主子,早膳備好了。”
杳澤或許看見了......那天晚上,狸貓凶狠盯著的,不是她......而是她身後的,樹下的杳澤。
他看見了,他站在樹後,他淹死了狸貓。
那隻狸貓,好似當初的應家,莫須有的罪名,壓在盛玖身上喘不過氣來。
她猛地站起身,不小心打翻了侍女端來的早膳。
侍女驚呼一聲,連忙擦飛濺在盛玖身上的汁水。
盛玖有些恍惚,捉住她的手,語無倫次道:“不是我殺的狸貓,是杳澤…當初應家也是新帝從中作梗,應清樾呢,我要告訴他…他不該恨我的…”
侍女哭了,哽咽一聲:“公主,應公子昨晚就不見了…”
盛玖倏然一愣。
對,昨晚她將他送出去了。
他不在靜安殿。
不對。
為何她在殿裏坐了一夜,都不曾聽到第二聲子規啼鳴,那個侍衛知道規矩的,等應清樾一出宮,子規聲便響。
盛玖心底猛地一慌,向殿門口跑去。
剛出門,卻撞見了前來送毒酒的太監。
他揮了揮手,禦林軍一瞬逼退了靜安殿所有下人,尖細的嗓音響在空蕩的大院。
“公主,三日已到,請上路吧。”
盛玖用力推開他,著急想出去,找杳澤問個清楚。
可一片銀甲兵擋在她麵前。
太監眉頭一皺,“前日還好好的,不哭也不鬧,怎今日犯倔了呢?”
盛玖急道:“公公,我還有一事未了,求您讓我出去一趟,過會便回來…”
“三日便是三日。”
“公公可知道杳澤?他是禦前侍衛,隻要讓我見他一麵。”
太監搖搖頭,歎息一聲,緩緩伸手,端起那盞毒酒。
轉身,猛地捏住盛玖的下巴,強灌起來。
盛玖拚命地掙紮,苦澀的酒嗆進喉嚨,灑出不少。
那太監被撒了一身子酒,有些氣惱,冷下了聲音,“杳澤大人呐,他托我給您捎一句話。”
盛玖仿佛聽到了希望,聚焦在太監臉上。
那張年邁滄桑的嘴唇,上下一合,宣死判生般。
“他出不去了。”
一刹那,她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誰出不去了?
誰?
腹中開始蔓延起灼痛,心臟如同被碾過一般,窒息悶痛。
“公公…是誰出不去了?”
太監端起第二杯酒,微笑道:“還好準備了兩份,這次摁死了她,不能再灑了。”
她劇烈掙紮起來,“不,我不能死!”
“公主,認命吧。”
打翻木盤,推倒下人,向門口跑出幾步,重新被死死摁回來。
太監暴力掐開盛玖的嘴。
盛玖拚命搖頭,卻撼不動身上每一道禁錮,有個宮女一時不察,讓盛玖的手掙了出去。
盛玖仿佛抓住最後一根稻草似的,猛地掐住太監的脖子。
“為什麼沒出去!為什麼?”
太監被掐得滿臉通紅,較著勁灌酒。
盛玖掐著他,怒視著他,看著他的臉忽而變成杳澤,忽而變成新帝,變成害死母親的皇後,變成推她擋劍的太子哥哥…
她本認命,可他們終究欠她。
恨嗎?
怎能不恨?
怎能不恨!
恨意如同決堤的洪水,摧毀著所有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