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別動。」
怎麼能不動。
是蛇。
我頭皮發麻,全身血液冰冷,死死攥著裙擺,拚命忍著一動不敢動。
在蛇又要下口時,儲越即時捏住蛇的三寸,而後狠狠甩在石壁上。
蛇身撞到壁上後落到地上一動不動。
我全身發軟,癱坐在地上。
這一情景比之前在路上挨的鞭子還要恐怖太多。
儲越給我處理完傷口,把我的衣服拿起來給我披上,還將自己的外袍脫了下來給我裹住。
他安撫我,「別怕,不是毒蛇。」
到了此刻,聲音依舊舒緩從容。
他臉色比昨日更差,山裏地上睡了一晚,我的額頭也開始發燙。
「公子現在可能走路?」
儲越沉默地看我一眼,扶著牆壁起來,「走吧。」
我原本是想等著儲越的人來找到我們,可如今我已經發燒了,如果他的人今天不來,再在這裏待一晚,恐怕會燒出炎症。
這裏醫療落後,我不能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天已大亮,晨光落在身上,帶來些暖意。
兩個病號相互扶著往軍隊的方向走。
期間迷路了兩次又折回重新走。
我是個路癡,何況這裏根本沒有路。
儲越在這方麵全程變成一個廢人,我走哪裏他便跟著,不提任何意見。
隻是他那隻沒有受傷的胳膊,一直緊緊用力圈著我,讓我的腿很省力不至於那麼痛。
我看了眼他發白的臉色,像是馬上就能來個暈倒,我嚇得連忙問:「公子你還行嗎?」
我身體往外側掙脫,「你不用扶我….」
沒想到那隻胳膊不鬆反緊。
我沒再說,隻能仔細辨路,不要再走錯。
兩人走走停停,餓了就摘野果吃,終於在傍晚的時候,看到了軍隊的馬車。
江應看到我立馬撲過來抱住我,含著淚看我有沒有受傷。
儲越眼睛瞥了眼江應,將我拉出來,「先去看傷。」
沒想到這裏居然有女大夫,她將我襪子褪去,腫得老高的腳踝露出來。
我心裏無奈,來這裏短短數日,已經傷了兩回。
在前世,父母將我保護得好,身上幾乎沒有磕磕碰碰。
生過最重的病不過也就是感冒發燒。
包紮好,儲越叫我過去。
他確實中了毒,此時正在喝藥。
看見我進來,他指了指他身側的位置。
我微微一福,過去坐下。
也就是剛剛坐定,我的一條腿就被抬起來。
儲越握著我的腿放到他腿上。
這是幹什麼?
我完全驚住!
本能地往回收腿,卻被他的大掌壓住。
8.
「我看看傷。」
這個姿勢太過怪異,我脫口而出,「不…不用,我已經沒事了。」
但腿被他死死固定住,任我怎樣都紋絲不能動。
儲越雖受了傷,但此刻卻神色自得,心情極佳。
我的小腿上都是疤痕,他要檢查傷口自然可以看到。
那些疤痕縱橫交錯在白皙的肌膚上,猙獰不堪。
儲越沉吟了片刻,「到了國都,我會給你找來藥,這些都會去掉。」
—
出來的時候已經深夜。
被外麵的冷風一吹,我才漸漸冷靜下來。
雖說儲越重視我,我該高興才是,但我總覺得有些別扭。
在禮儀上,他過於隨意了。
我當然不會把這當作喜愛,即使在思想開明的現代,男人也知道不能隨意動手動腳,何況這是千年以前的封建王朝。
就算我以前的身份是奴隸、戰俘,現如今卻也算是他的門客了。
他這樣舉動又覺得他沒把我當作門客。
第二日軍隊早早出發,於傍晚到了國都。
這支隊伍在路上風塵仆仆二十多日,終於到了廉國國都。
國都城內百姓沿街恭祝儲越凱旋。
都城內庭院樓閣、酒肆茶樓比比皆是。
我跟江應直接被安排到儲越府邸。
而儲越則進王宮麵見國君。
儲越府邸內除了正廳,東西北均有廂房。
東麵為儲越住所,就他一人住,很安靜。
而西麵就不一樣了,住滿了儲越的姬妾。
我就被安排到了熱鬧非凡的西廂房。
到了此刻,我才認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我沒銀子。
沒銀子就沒辦法買宅院。
隔天一早,我在一群女人的聲音中醒來。
門外姬妾們對我格外好奇,七嘴八舌猜測公子為何將我帶回來。
聽著外麵說話的聲音,我心裏估摸著不下數十人。
我不想跟她們打照麵,也不知道頂著「儲越姬妾」的身份如何跟她們交流。
索性推開門,目不斜視就往前走。
不過還是掃到一眾女子,數十人我實在說少了。
這人數湊個班級都綽綽有餘。
這些女子全都長裙拽地,飄飄逸逸,無不精美。
反觀我,穿著粗布衣裳,腿上的舊傷沒好利索,又添了新傷,走起路來一瘸一拐。
想來比較狼狽,給她們的衝擊力太大,竟然瞬時都安靜下來。
9.
吃完早餐我立馬去找江應。
因為侍衛和下人房都滿了,他被安排到一個挨近柴房的小屋。
我本以為他還未起床,沒想到他竟在院子裏蹲馬步。
我緊走幾步過去,「你這是在鍛煉身體嗎?」
小江應雙腿彎曲,身體一動不動,這個樣子看著很可愛。
「我今日開始跟著習武了?」
他小臉上都是汗,我拿出帕子給他擦了擦,「有人教你?」
「有,祿和將軍。」
那也就是儲越吩咐的了。
江應收起動作,小臉上情緒不好,「姐姐…他們要人祭了。」
我不是這個時代的人,自然沒有滅國之痛。
但是江應…肯定會有。
換到我身上,假若前世我的祖國…我也不能接受。
祭祀的事,我一直沒忘。
可我無能為力。
這不是儲越定下的,也非廉國定下,這是這個時代當下的通則。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
不是這些人,也要有其他人頂上。
國滅後,王室貴族公子女郎全部處死。
男奴仆淪為奴隸,女奴用於祭祀。
當初我將冶銅工藝全程展示給儲越,有一方麵原因就是我不希望有一天廉國戰敗,不想再次成為戰俘。
儲越在王宮呆了三日才回來。
府邸執事過來,告訴我公子讓我過去一趟。
即使今日儲越不傳我,我也要過去見他。
這幾日我的門都要被他的姬妾們敲爛了。
10.
執事在前麵領路,我一路跟著進了東苑。
走進廳內,才知曉儲越也是剛進府,衣服還未來得及換下。
麵見君上要著雲錦白袍,難得見他穿白衣,我不由多看了一眼。
袍上層層疊疊繡著九頭鳥圖騰,紋路華貴優美,趁得他整個人溫和了不少。
儲越將茶杯放下,指了指身側的位置,「住得還習慣嗎?」
他指的這個位置讓我頓時想起那天被他抬起腿的情形。
我腳步一拐,坐在下側。
儲越看著心情挺好,我直接開口,「公子,可否給我些銀兩?」
「可以,稍後我便讓人抬去給你。」
我沒想到就這麼容易。
事情已經說完,我便低頭等著他其他問話。
既然剛進府就傳我來,肯定就是有事找我的。
儲越氣色好了很多,也沒用人伺候,自己慢條斯理地脫下寬大的外袍。
「午間過來一起用飯,先退下吧。」
傳我過來竟然就是說這個事。
我壓下心裏的訝異,行禮告退。
沒多久,執事便帶人抬了一個箱子過來。
一米大的箱子裏塞滿了銀子、首飾羅裙。
怪不得剛才儲越說抬。
我用布袋子隨手裝了幾塊銀子去找小江應。
到了發現他居然還在練武。
「哪來這麼多銀子?」
「公子給的,我那裏還有,這是給你的,你在這裏有用錢的地方就用。」
他跟著人學東西,總有用到錢的時候。
而且這邊跟府邸下人住的地方很近,吃飯都在一起。
想到這,我又囑咐他,「你記得跟廚子相處好,讓他照顧你些。」
「你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如果不好好吃飯,以後你就會一直這麼矮。」
江應聽到這小嘴一撇,嘟囔一句,「你騙誰呢?」
我沒忍住掐了掐他的臉蛋,「我可沒騙你,你不好好吃飯,到時候你長得還沒我高。」
我還用手比了一下他和我的身高,實實在在告訴他差距。
江應氣得不理我,又跑過去蹲馬步。
等差不多到了午飯的時間,我便往東苑走去。
儲越已經坐在桌上等我。
11.
桌上菜品不多,但勝在個個精致。
試過毒後,儲越夾了數道菜到我盤裏,「這是王宮裏的禦廚做的,你嘗嘗。」
「是。」
儲越看我咽下去後,隨意問道,「如何?」
他定定瞧著我,好像說不好吃就不太行。
我點點頭回應,「好吃。」
我喜辣,在國外便經常去華人開的飯店吃川菜,屬於菜裏有根四川泡椒,我要把它夾起來吃掉那種,無辣不歡。
但這裏的菜以清淡原味為主。
儲越見我細嚼慢咽,半天吃不完碗裏的菜,也就沒再夾菜,他把話題帶到另一個方向。
「製造兵刃不宜讓人知道,你有什麼看法?」
我放下筷子,而後慢慢說道,「可在地下冶銅。」
這個想法應是與他不謀而合。
儲越點點頭,修長的手指慢騰騰扒蝦,「這也是夢裏的長者告訴你的?」
我極認真地點頭,「是。」
隻有自己相信,別人才會相信。
其實我現在也覺得,或許真有鬼神之說。
不然我如今的借屍還魂算什麼。
他把扒好的蝦往我碗裏一放,勾著唇角去扒下一個,「那還告訴你什麼了?」
「還告訴奴,冶銅時要將開采之人放在第一位,此事才可順遂。」
冶銅危險,我希望儲越能在開鑿冶煉過程中,能夠注重安全。
儲越安靜地看了我幾秒。
隨後從懷裏掏出一塊玉叩放到桌上。
我眼光順著他的動作看過去,這塊玉極其漂亮,通體綠色,通亮光澤,就像一汪湖水。
「製造兵刃工藝至關重要,到時便讓江應跟著祿和一起過去。」
這便是將江應綁定了。
我不願他參與到這些事裏麵,即使儲越信任他,但今後兵刃亮相於人世,江應也要一直小心別國綁架暗算。
我措著辭,適當爭取,「江應還小,現在去也做不了什麼,不如等他大一些。」
儲越把扒好的蝦送到嘴裏,「你倒是護著他。」
我低頭不語。
他手指點了點桌上的玉,不甚在意地說道,「給你的,拿去吧。」
說完便自顧喝茶。
我看了一眼桌上的玉,沒有動。
心裏卻驚濤駭浪。
廉國男子贈女子玉是娶為妻納為姬妾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