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他的聲音就像這清涼的夜色,清冽泠然。
對於他有此一問,我一點不奇怪。
事成之後,他定要知曉此法有多少人知曉,不能為所用者必定會斬草除根。
如今的這片礦產再加上製銅工藝,就像前世的石油一樣,對一個國家來說是最重要的戰略資源。
擁有者就意味著更易於一統天下。
我蠕動著唇瓣說出早已想好的答案。
「是夢裏…一位長者。」
我想過了,這樣說是最妥帖的。
這裏信鬼神,無需我多說,他們自己便會去揣度神靈的意思。
即使儲越懷疑我的說法,但他也拿不出證據。
聽到這個答案的儲越定神瞧我,直直看進我的眼睛裏。
隨後他低笑一聲,轉身將火堆滅掉。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隔天。
冶銅的那位將軍過來找我。
他叫祿和,自小便跟在儲越身邊,是儲越的心腹。
此刻他態度一改昨日的譏諷,臉上帶著笑容,讓人牽過來一輛馬車。
我帶著江應一起走進車廂。
他也完全默許。
我猜測昨晚,儲越應是已派人調查過我。
如今他們對我以前之事,恐怕比我自己還要清楚。
馬車內布置奢華,鋪著虎皮地毯,桌上擺著精致的點心。
過來一位大夫,他把完脈,開了一張藥方子,還留下一罐藥膏,囑咐我記得每日都要塗。
大夫走後,江應趕忙湊過來,「姐姐,你是不是…不用祭祀了?」
江應就是那個原先和我一個府邸的奴隸。
有一次他不小心落水,我跳下去救了他。
所以這一路上,他也對我多有照顧。
我笑了下,「嗯,不用了。」
「你真的有兵器嗎?」
我不想騙他,但也不打算告訴他這件事。
我蹲下來看著他,認真說道,「阿應,我知道了一件事,把這件事告訴了大公子,此事對他有益,所以我安全了。」
「但是這件事我不準備跟你細說,因為如果你知曉了,今後便沒了選擇,此生都要為大公子效命。」
不是為廉國,而是為大公子一人。
知道這種兵刃製造工藝並非好事。
如若不能得到大公子信任,隨時都會有生命危險。
我不想他今後懸著心生活。
江應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5.
趕路的進程越來越快。
每日早早啟程,到了很晚才停下來。
我坐在車裏掀開簾子,這裏的天空是煙雨後的青色,格外漂亮。
可即使再好的風景,我也很想念前世的一切。
我很幸運,自小家境優渥,父母恩愛,大學在國外學習自己喜歡的專業,可以說到死之前我都是順遂的。
而如今醒來,就隻有我一個人在這個陌生的封建王朝,稍有疏忽便會喪命。
這天隊伍中午休息。
我剛喝完藥,有一人掀簾而入。
竟然是儲越。
他依舊一身黑色長袍,隻不過今日頭發和長袍,不紮不束,十分隨意。
我起身恭敬行禮,跪坐在茶幾旁。
他沒看我,看了眼盤子裏疊放的點心,「不好吃?」
這裏的點心做得幹澀難以下咽,隻有江應在的時候會拿著吃。
但江應今天一大早跟著祿和出去騎馬了,所以點心還是滿滿一盤,一點未動。
「平時很少吃,有些吃不慣。」
「傷可好了?」
我點點頭,「好多了。」
「那出去走走。」
如今正是九月,桂花飄香的季節,空氣裏彌漫著清甜的味道。
儲越跨步往一座山上走。
他腿長,步子跨得有些大。
我的腿還沒好利索,不一會便跟他拉開一大段距離。
走了一段,站在原地等我,也不催促,耐心瞅著極好。
山不陡,卻綿長。
到了山頂的時候,已經夕陽西下。
儲越從懷裏拿出那柄銅刀,遞過來給我看。
這刀隻比手掌略長一些,形狀也不完美。
我當時的目的很簡單,隻要做出來保住性命即可,並不是要打造一把精致的寶刀。
然而如今這柄刀,卻被反複打磨,通體晶亮,末端還做了刀柄。
儲越嘴角一揚,「當時你說要獻兵器,但我如何都不會想到….你要給我獻上的是上萬件兵刃。」
那片綿延的山丘,確實可以冶煉出成千上萬件兵刃。
且還不止於兵刃。
從飛機失事,到借屍還魂,再到如今死裏逃生,立了大功,我緊繃的神經終於可以鬆一鬆。
放鬆下來便會拚命想念前世的家人,我父母他們隻有我一個孩子,從小便把所有的愛都給了我,突然接到我的噩耗,不知道他們怎麼承受。
手忽然被握了一下,我陡然緩過神來。
才發現儲越已經將刀從我手中取走,「你可有什麼願望?」
嗯?
願望…當然是想要回去。
他見我不說話,目光落到我臉上,「剛才在想什麼?」
正想隨便扯個理由,但還未開口,忽然有無數短箭穿射而來。
直直往我們身上掃射。
6.
等我反應過來,我已經被儲越撲倒在地。
飛射而來的箭就像一場流星雨。
我被儲越壓著,一動不敢動。
他身上好聞的烏木香被血腥味覆蓋。
短箭是由燧石而製,此刻儲越的胳膊上正直挺挺插著兩根短箭。
一切都發生得那麼快,我控製不住的身體直發抖。
箭雨停下時,大批腳步聲由遠及近。
儲越拔出帶血的箭,在我耳邊說了一句「抱緊我」便帶著我滾下山坡。
他找了一處山洞,我們跌跌撞撞進去藏好。
儲越黑色的袖袍變成了暗紅色。
他臉色白得可怕,聲線虛弱,我湊近才能聽清楚他說的話。
「箭上…有毒,我恐怕不行了,你...跑吧。」
此刻一個想法電閃雷鳴般在我腦子裏閃了一下。
我沒接他話,從裙子上扯下一塊布係在他傷口處。
他已經暈死過去,我並不認識什麼草藥,這裏也沒有水。
幾個時辰過去,天色逐漸黑下來,那群人始終沒有追上來。
更加印證了我的猜測。
這應是儲越——
他自己安排的的一場暗殺。
目的應是…試探我。
當世絕無僅有的製造兵器技術,他不信一個奴隸女子自己便會了。
更何況他在我這裏沒得到讓他信服的答案。
殺了我輕而易舉,但他是要揪出我後麵的人。
我覺得能夠理解,一個切切實實的奴隸,有如神助,知曉絕世兵刃製造之法,這讓誰都想不通。
我在上山時心裏便已經覺得奇怪。
儲越的身份,他個人的生死已是其次,可他還要為門下跟隨的一眾人負責。
他在大軍在側的河邊休息,尚有士兵在側,而帶我上山卻未帶一名士兵。
確認了心中的猜想,我定下心來。
此刻他已經暈死過去,我摸了下他的額頭,滾燙。
山裏的夜晚氣溫低下,地上更是冰涼。
既如此,我決定配合他,省得以後再有什麼試探懷疑。
我找來一些幹草鋪到地上,將他移到上麵。
又把自己外衫脫下,蓋在他身上。
做好這一切後我挨著他坐下。
白日喝的藥容易犯困,如今撐到半夜已是極致,沒多久便沉沉睡去。
睡夢中有什麼東西纏上我的腳踝,繼而一痛。
我猛地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