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熬到月底!
那天,範秋生早早地趕到水泥廠。廠財會室門前站著不少人,應該都是來領工錢的。不過,財會室門緊閉。
一直等到上午九點半,財會室門還沒來。大夥開始有情緒,嚷嚷著說怎麼還不來人。十點鐘,廠裏終於來了個小領導,說財會人員到銀行領錢去了,要中午才能回。他的意思很明顯,大夥的工錢也要到中午。
明明知道我們今天來領工錢,咋就不能昨天準備好錢呢?大夥有怨言,不過不敢明說,隻能私下裏聊。
“三瘸子,剛成親,不在家陪婆娘,就往水泥廠跑,是不是有什麼問題?”聊著聊著,何山把話題扯到範秋生身上。
這個話題有味道,馬上把大夥吸引過去,圍著範秋生嘰嘰喳喳起來。
“何山,你才有問題呢!”範秋生有些窩火,不由嗆了一句。
“我有問題?”何山怪笑一聲,“老子的第三個崽就快出生了,你說老子老子有問題嗎?”
“你沒問題,憑什麼說我有問題?”
“你婆娘能生娃,就沒問題;你婆娘不能生娃,就有問題。”
“我成親才半個月,你怎麼知道我婆娘不生生娃?”
“三瘸子,我是過來人,男女間的那點破事我還是曉得的。洞房花燭夜,那是什麼時候,一刻值千金,你能不來幾次?一個晚上幾次,你第二天還有勁幹活?成親的第二天,你就來了水泥廠,而且連續15天,不管有事沒事,天天來水泥廠。大夥說說,三瘸子有沒有問題?”
何山和範秋生是上下屋,相隔不超過50米,他的話大夥肯定相信,紛紛吆喝:“三瘸子有問題,三瘸子有問題。”
範秋生被戳到了痛處,一陣惱怒,他衝上去,朝何山就是一拳。
何山沒有防備,鼻子挨了一拳,流出了血。他一陣眩暈,好一會才緩過神。何山哪會示弱,他撲上去,一把揪住範秋生,狠揍起來。
範秋生個頭本就比何山小,腿又瘸,自然不是何山的對手。幾個回合之後,他就隻有挨打的份,隻得用雙手護住頭部,任何山狠揍。
大夥擔心出事,急忙過去,將何山拉開。
何山一邊掙紮,一邊罵:“三瘸子,你敢打我,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好漢不吃眼前虧,範秋生沒有回嘴,任由他罵。其實,他的嘴角在流血,隻是他沒感覺到。
這是,一旁傳來吆喝聲:“財會室開門了,快領錢去。”
見有錢領了,幾個夥計裹著何山,朝財會室湧去。
範秋生沒有急著趕過去,而是遠遠地站著,等大夥領得差不多了,他才過去。
何山領到了錢,心情好了許多,夥計又做他工作,別和範瘸子計較。見範秋生也出了血,自己沒吃虧,何山指了指範秋生,離開了財會室。
目送著何山出了水泥廠,範秋生鬆了口氣。
一個月工資,共18.2元。範秋生點清數,將錢小心地揣進口袋。然後,他蹬著自行車,興奮地趕到肉食站。
肉食站門麵沒人,案板上也沒有肉。範秋生一陣失望,正準備離去。瞥見有人朝裏麵走,他也跟了上去。
那個人進了一間房子,沒過多久,他拎著一小塊去皮瘦肉出來。
原來還有肉!
範秋生很高興,快步過去,進了那間房子。
房子裏有個四十出頭的男子,正在數錢,見有人進來,他馬上將錢揣進口袋,眯著眼睛,看著範秋生,說:“有票嗎?”
“什麼票?”
“肉票。”
範秋生這才想起,在那個時代,買豬肉是需要票的。
但他身上沒有肉票!
“這個,這個,我忘記帶了。”
“沒票,價錢翻倍。”
原來,這間房子是黑市,隻要出雙倍的價錢,也可以買到肉。
範秋生咬了咬牙,說:“翻倍就翻倍,來半斤。”
男子抽出櫃子,從裏麵拎出一塊肥瘦相間的肉,切了一條,稱了一下:“六兩,一塊零五。”
範秋生數出一塊零五,遞給男子。然後,他拎著肉,騎著自行車,回了老屋。
一到家,範秋生將自行車一放,拎著肉進了灶屋:“娘,買了肉,炒幾兩吃。”
範母沒有接肉,而是伸出手,說:“工錢呢?”
“在呢。”範秋生將手伸進口袋,正要拿出來,交給範母。忽地,他想到自己已經成家,該經濟獨立了,便說:“娘,這錢不能給您。”
“剛成家,翅膀就硬了?”
“娘,這話說哪了?之前不是和您商量好了,領了工錢,買幾頭小豬仔,我和夢蘭當養豬專業戶。”
這一提醒,範母才記起這事,隻得順手接過肉,說:“隻需買兩頭,不許多買。”
“買七頭,一年就可以賺足一台黑白電視機的錢。”
一台黑白電視機,要440元,不是一般人能消費的。見兒子這麼不持家,範母生氣了:“秋伢子,你這麼亂花錢,夢蘭跟著你,能過好日子?”
“就是為了讓夢蘭過上好日子,我才想買電視機。”
“你這個渾小子,要過好日子,必須勤儉持家......”
範母正罵著,一轉身,看到王夢蘭站在灶屋門口,不由呀了一聲。
聽到呀聲,範秋生也轉過身。見王夢蘭站在灶屋門口,他也怔住了。
王夢蘭好像什麼也沒聽到,徑直走到灶角落,幫著生火。
見她這樣,範母識趣地出了灶屋,讓他倆獨處。
看來,王夢蘭回心轉意,願意和我過日子了!想到這,範秋生一陣興奮。他一邊吹著劉海砍樵的調子,一邊忙著。
“你在吹什麼口哨?”王夢蘭主動說。
“湖南花鼓戲,《劉海砍樵》,裏麵有這樣的歌詞,我哼幾句給你聽聽。”說完,範秋生真的哼唱起來。
我這裏將海哥好有一比呀
胡大姐——呃~
我的妻——啊?
你把我比作什麼人羅嗬嗬,
我把你比牛郎不差毫分啦,
那我就比不上羅嗬嗬,
你比他還有多咯呃,
......
範秋生一邊唱,一邊拿著鍋鏟做些動作,惹得王夢蘭噗嗤一笑。
這笑,是範秋生第一次看到,他感覺自己心頭如花怒放,恨不得過去,摟著王夢蘭好好親熱一番。不過,他忍住了。因為,他認為,他今晚上就可以讓這個想法變成現實。
範秋生想美事去了,炒菜的動作明顯慢了下來。
“菜糊了!”王夢蘭突然驚呼。
範秋生反應過來,急忙用鍋鏟快速翻炒幾下,然後將菜盛到碗裏。
還好,豬肉呈暗黃色,沒有燒焦,發出一股香味。
兩個人張羅著,把飯菜放到餐桌上。
吃完前,範母從貼身的口袋掏出一個布袋子,放到王夢蘭的麵前:“夢蘭,秋伢子說要買幾頭小豬仔,當養豬專業戶,娘不反對,但這次隻許買兩頭。先積累養豬經驗,等政策放寬了,你們想買幾頭就買幾頭。這是28塊錢,你拿去做本錢。”
範秋生也急忙從口袋裏掏出所有的錢,放到王夢蘭麵前:“你當家,我的也給你。”
王夢蘭隻吃著飯,沒有收錢。
範母起身,把桌子上的錢整理好,總共40.2元,全部塞進王夢蘭的上衣口袋。
範秋生起身,自己倒了一杯,給王夢蘭倒了一小杯。然後,他舉起酒杯:“夢蘭,謝謝你看得起我,我肯定會好好幹,賺很多的錢,讓你過幸福日子。來,我敬你一口。”說完,他喝了一大口。
王夢蘭猶豫了一下,還是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
“來,吃菜,吃菜。”範母夾了一筷子肉,放進王夢蘭的碗裏。
“嗚嗚嗚—”
正吃著,外麵突然響起警笛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