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喔—喔......”
柴房外麵是雞舍,公雞開始打鳴。
範秋生從睡夢中驚醒,天已微微亮。
姐夫們要是發現我新婚夜睡柴房,肯定會笑話我的。想到這,範秋生一骨碌爬起,來到灶屋,開始搞早飯。
沒過多久,範春生也進了廚房。見到忙碌的範秋生,她一臉驚訝:“三弟,幹嘛起這麼早?”
“為了我的婚事,你們忙了好幾天,我得做餐飯,好好謝謝你們。”
為了三弟的婚事,大姐大姐夫、二姐二姐夫確實忙了好幾天。吃完早飯,他們也該回自己的家了。三弟做餐早飯,感謝感謝,也是應該的。
見三弟的解釋合理,範春生便沒有多問,幫著一起做飯。
等家人們起來,飯菜已經到了桌上。
範母端起碗筷,剛要吃第一口,卻又放下筷子:“秋伢子,夢蘭呢,夢蘭怎麼不來吃?”
聽到這話,大姐夫王凱旋、二姐夫李青山馬上看著範秋生。
範秋生支支吾吾,正想找個借口搪塞過去,卻看到王夢蘭從洞房出來,走到範母麵前,叫了一聲娘。然後,她就挨著範母坐下。
範母臉上的表情開始緩和,還露出了笑意。她看了下範秋生,又看了下王夢蘭,說:“你們兩個,昨晚都好吧。”
王夢蘭不說話,可範秋生不能不說話,不說這氣氛就尷尬了。於是,他穩了穩神,說:“都好,都好。”
範秋生本想隻應付一下,先搪塞過去,免得鬧出笑話,但話一出口就感到不合適。他偷偷地瞥了一眼王夢蘭,隻見她臉上毫無表情,但眼角中流露出的輕蔑,卻使他無地自容,臉皮一陣陣發燒。
好在家人們顧著吃飯,沒有察覺。
吃完早飯,範秋生嘴巴一抹,準備出門。
範冬生一把扯住他,說:“哥,你哪去?”
“上工去。”
“哥,你不是請了三天婚假嗎?昨天一天,今天一天,明天還有一天。”
“我不去上工,你返校,帶空氣啊。”
範冬生在市一中讀高三,7月初參加高考,這次回家,是借三哥的婚事,接生活費的。見三哥是幫他去掙生活費,他哪敢多話,馬上噤聲。
範秋生出門,蹬著一輛舊的飛鴿牌三八大杠,趕到大隊部。
在大隊部的東麵,有一家叫“芙蓉水泥廠”的小廠。平時,範秋生便在這裏做臨時工,進貨的時候卸貨,出貨的時候裝貨。卸一袋貨8分錢,裝一袋貨1毛錢,每天上下貨100多袋,每袋近百斤,總重量一萬多斤。辛苦一天,範秋生能掙到近一塊錢。
這樣的掙錢活,太累了!
可是,這樣的累活還不是每天有,也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去幹。原主能有這樣的機會,一是因為勤快,一是因為他的表叔範浪海在廠裏當生產科科長。
不行,我得另找輕鬆掙錢的法子!範秋生一邊幹活,一邊盤算。下午六點,他拖著一身疲勞,回到家裏。
大姐一家,還有二姐夫已經回去,二姐還留在家裏,說是幫著搞一天飯,明天回去。
吃過晚飯,範秋生借口有事,出了老屋。
月亮掛在天上,照亮了小山村。不時,傳來幾聲狗吠聲。
因為擔心別人笑話,範秋生不敢去串門,借著月光,他走到大隊部上,又原路返回。
九點左右,範秋生回到了老屋。一看,洞房裏亮著燈,表明王夢蘭在裏麵。他匆匆忙忙洗完澡,憋足勁走向洞房。
這次,範秋生已經想好了對策。
洞房裏,亮著一盞煤油燈。煤油燈下,王夢蘭坐在那裏,正靜靜地看一份報紙,好像是《海川日報》。
報紙有什麼好看的,而且是《海川日報》,上麵的內容基本和各級領導的活動有關。範秋生雖然不屑,但為了套近乎,還是裝作很感興趣的樣子,走了過去。
還沒靠近,王夢蘭將報紙一放,騰地站起身,瞪著範秋生。
範秋生不等王夢蘭開口,便先發製人,搶先說“王夢蘭——”他故意直呼其名,這是他事先想好了的,目的就是要王夢蘭明白,如今他是她的丈夫。接下來,他便把事先想好了的話一鼓作氣地說了出來:“王夢蘭,你聽著,昨晚我讓了你,但今晚我哪兒也不會去了。不管你願意不願意,我都得睡在這裏!”
說完,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並蹺起二郎腿,擺出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情。
範秋生的粗魯顯然讓王夢蘭感到意外。她撲閃著眼睛,驚詫地看了看範秋生,隨後,臉上騰起一片紅暈。她忍了忍,站起身來,不聲不響地向門口走去。
“王夢蘭,你要幹什麼?”
“你不走,我走!”
沒想到王夢蘭會來這一手,範秋生愣住了。本來計劃好了會有一場惡戰,他攢足氣力,想來個猛撲,可對手一個閃身,他就被撂了空,一下子失去了重心。
王夢蘭已經走到了門口,範秋生慌了神,顧不得多想,氣急敗壞地奔了過去,攔在門前,粗聲粗氣地說:“你不準走!”
王夢蘭冷冷地看著他,臉上毫無表情。
範秋生更加慌亂了,語無倫次地說:“我、我是你男人......我是你男人......”
王夢蘭的表情依然是冷冷的,她又看了他一眼,直看得範秋生渾身發寒,然後才張開嘴,吐出三個字:“你讓開!”
“不!”範秋生的防線徹底垮了。他已經意識到,今晚又要敗在這個女人的麵前了,他的處心積慮幾乎不堪一擊,還沒過招就一敗塗地,顯得那樣的拙劣那樣的可笑。
為了挽救自己,確切地說,為了保住自己最後一點尊嚴,範秋生不得不丟掉戴在臉上的麵具,可憐兮兮地說:“王夢蘭,你別走......這不是我的錯,你不能怪我啊!”
接著,他又說,我是一個男人,你還讓不讓我活啊......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就像是一個乞丐,他完全是在哀求。
王夢蘭的表情似乎有些鬆動,她垂下眼皮,彷佛在做著決定。
範秋生看到了希望,急忙保證:“王夢蘭,隻要你不走,我什麼都答應你。我發毒誓,隻要你不願意,我、我絕不碰你一個指頭。”
或許是出於憐憫,或許是不想讓範秋生太難堪,王夢蘭終於作了讓步,沒有出門,回到床上,躺了下去。
老婆在一米之內,卻似隔著一條天河!
範秋生不敢有非分之想,順手扯過報紙,又從外麵搬了一把長條凳子,放在煤油燈前。為了催眠,他想看一會報紙。
報紙上淨是與各級領導活動的文章,沒什麼好看的,看著看著,範秋生開始犯困。忽地,夾縫裏的一個標題——《群眾創造了養豬事業的發展》吸引了他,文章報道了廣東農民楊命智自養的一條母豬,產了八個豬仔,他沒有賣掉豬仔,而是全部自養,豬仔長大後,一頭上交肉食站,七頭自宰自銷......。
文章裏沒有說楊命智賺了多少錢,但可以估算,一頭豬毛重120斤,按70%的屠宰率,可得淨肉84斤,七頭就是588斤,可賣577元,還有豬頭、豬尾巴、豬肝、豬腸子等,也可以賣錢。所以,七頭豬應該可以賣800多元。
除去成本,賺一半應該是有的。400多元,相當於國家幹部一年工資。
報紙上居然講養豬的經驗,在當時是破天荒的事,是不是天要變了?範秋生敏銳地覺得,這是一個機會。
王夢蘭在家沒事幹,買幾頭豬仔給她養,既可以幫她消磨時間,又可以幫家裏賺錢,一舉兩得。範秋生心情大好,將長條凳靠著牆壁,躺了下去。很快,他睡著了。
範秋生這一覺睡得很好,直到範冬生敲門,說吃早飯了,他才醒過來。
王夢蘭已經不在屋裏,可他意外地發現,身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條毛巾。這一發現,使他興奮,也使他心裏微微泛起了一股暖意。
吃早飯的時候,範秋生乘人不注意時,悄悄地對王夢蘭說:“謝謝你的毛巾。”
可王夢蘭一臉冰霜,就像沒有聽見似的,甚至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範秋生低著頭,心頭暗罵!
吃完早飯,王夢蘭起身,收拾碗筷,準備洗碗。
範母忙說:“夢蘭,不用你洗,我來。”
王夢蘭一邊收拾,一邊說:“娘,這幾天您累了,歇歇氣。”
兒媳婦有這樣的主動表現,範母很滿足了,自然不會讓她去洗碗。
因為婚事基本忙完,家裏有小孩要照顧,吃完早飯,二姐也要回自己的家了。王夢蘭又和範母一起,包了一些做酒席剩下的糖果,給她帶回家吃。那樣子,王夢蘭儼然成了範家的女主人。
看著這一幕,範秋生心頭泛出一股暖意。
九點左右,範秋生推出三八大杠,準備去水泥廠幹活。
範母急忙過來,悄聲說:“秋伢子,你姐走了,你弟去學校了,你也出門,家裏就剩下我一個老婆子,咋辦?”
範秋生說:“夢蘭不是在家嗎?”
範母說:“我擔心的就是她,她要是偷偷走了,你到哪去找?”
偷偷走?
範秋生有點納悶,但很快明白過來。
王夢蘭是貴省的,我不知道她家的地址,更沒去過她家。彩禮錢,她娘帶走了,她要是跑了,我到哪裏去找?
這確實是個問題,我得防著她跑。可是,為了防她,我不至於不幹活,每天守著她吧。範秋生想了想,說:“娘,這幾天你就啥事不幹,陪著她,月底我結了工資,去買幾頭小豬仔,在家養豬,我不去幹活了。”
範母聽了,急得不行:“秋伢子,一戶人家,國家隻許養兩頭豬,一頭上交,一頭自宰自售,你不許多買。”
“娘,那是以前的政策,現在政策變了,國家鼓勵農戶多養豬。”
“你聽誰說的。”
“夢蘭,夢蘭給我看了紅頭文件。”
“紅頭文件?給我看看。”
範秋生拿出報紙,指著哪篇文章,一邊念,一邊解釋。
聽完之後,範母還是半信半疑,叮囑兒子,絕不能多買豬仔。
見解釋沒用,範秋生不解釋了,支吾著答應下來。
於是,範秋生白天賣苦力,晚上睡長條凳,湊合著過日子。白天的日子還好過,因為有事情做。到了晚上,他就感覺太難熬了。床上躺著自己的老婆,他隻能遠遠地看著,連手指頭也碰不了,正是想那個的年齡,他卻想不了那個!
好幾次,範秋生想橫下心來,采取非常手段,逼王夢蘭就範。臨了,他又下不了決心,擔心這樣做傷害王夢蘭,把她逼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