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我幫太子裴思允躲過一次次明槍暗箭。
身上的瘡疤層層疊疊,絲毫沒有女兒家的樣子。
卻從未請過一次大夫。
第一百零二次舍命相護時,我替他飲下了帶有慢性毒藥的酒。
毒素侵蝕我的五臟六腑。
我疼的日夜難安,白發叢生。
皇帝無比動容,下旨為我和裴思允賜婚,替我擺脫奴籍。
可新婚夜,裴思允眼神陰鷙,手握白綾:“奴才救主子,死一萬次也是應該的!就不該肖想自己不該有的東西!”
“你這樣嫁進來,害我的婉婉夜夜垂淚!”
被勒死前,恍惚記得那年瘟疫,是他和皇後娘娘親手喂我喝下湯藥。
我隻是想報恩,卻在他眼裏竟卑賤至此。
再睜眼,我回到了賜婚這天。
——我把頭磕的梆梆作響:“奴婢求陛下賜死!”
......
“顧念姑娘義舉,朕心甚慰。”
站在大殿之上,皇帝的聲音清晰的傳入耳膜。
我打了個激靈。
窒息的感覺猶在,五臟六腑被灼燒的苦痛,在此刻被衝淡了些。
我的胸腔劇烈起伏,險些要失去平衡。
裴思允不滿的咳了一聲。
我才如夢初醒,扯著衣襟直直的跪了下去。
“朕有意為你賜婚太子可好?”
上一世的話,原封不動的遞來。
我的心臟砰砰直跳,難道這就是話本子中提過的重生?!
裴思允蹙起了眉,抓著酒盞的手骨節泛白。
毒酒一事,本就是皇帝做的一場局。
目的就是徹底為裴思允掃清障礙,可不知道為何,我的忠仆事跡像是長了腿,巴巴的傳遍了整個皇都。
群臣家眷竊竊私語,不加掩飾對我的譏諷。
“顧念心思深沉,用救命之恩要挾,就等著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要我說,可能是她自導自演!太子殿下相貌出眾,武功非凡,哪裏輪得到她舍身相救!”
“這樣醃臢的人,多看一眼我都嫌臟。”
裴思允終究還是沒坐住,他正要起身。
我立馬磕了個響頭。
議論聲戛然而止:“回陛下,奴婢求陛下收回成命!”
——“奴婢隻求陛下賜死!”
群臣嘩然一片。
“放肆!”裴思允摔杯砸過來,正中我的眉心。“你是有功之臣,現在賜死你,置我和父皇顏麵於何地!”
鮮血順著眉骨往下淌。
我捂著肚子,扯出一抹蒼白的笑。
“奴婢不敢。”
“可是奴婢命不久矣,嫁給誰都是徒增晦氣,倒不如給奴婢一個痛快。”
皇帝的眼神似有波動,他抬手製止裴思允,眼睛死死的粘在我身上。
他們從未把我當人。
裴思允宣稱自己武功蓋世,可隻有我知道,他實在是個草包。
詩書騎禦無一精通,弓箭十射九空。
皇帝派來保護他的暗衛,被他趕了出去,生怕自己徒有其表的事實傳入陛下耳中,動搖自己的地位。
為了時時刻刻護他周全,以報救命之恩。
我主動為他試菜,替他擋刀,為他割破血肉做藥引。
而裴思允,卻不允我去請郎中,他涕淚俱下,握住我的手:“顧念,你會理解我的對不對?現在危機四伏,我不能讓他們知道我的弱點。”
“你且忍一忍。”
這一忍,就是五年。
我從未得到任何優待,譬如現在,我宛如五十老嫗,卻還是要站在裴思允身旁伺候。
還是要跪地謝恩。
——哪怕是讓我死的恩典。
“既如此,朕許你白銀萬兩,找個地方安度餘生吧。”
我將喉頭的血咽下去,裴思允拍桌而起:“父皇,不可!”
但他卻說不出究竟為什麼,囁嚅著唇,又緩慢的坐了下去。
我看著他那雙薄情眼。
當然知道,裴思允不是舍不得我,他是舍不得一條好用的狗。
可隻要我活著,就永遠忘不了,他親手勒死我的畫麵。
——新婚夜,紅色燭火搖曳,那雙漂亮的眼睛裏,映照著森然的白。
那條白綾葬送了我荒誕的一生。
哪怕我滿身疤痕,也不及他的心上人一滴眼淚:
“不是你放出去的消息,還有誰?!不過一杯毒酒而已,就要用救命之恩相逼!”
“原本婉婉先進門,我還會抬你做妾!”
在他眼裏,我是奴婢,就活該為了他在鬼門關走上千萬次。
可我是人,活生生的人!
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像是一汪溫潤的泉:
“皇兄,既然你也覺得父皇的安排不妥。”
“那兒臣鬥膽,請父皇賜婚,兒臣願用正妻的身份迎顧念姑娘進府。”
我猛地回過頭。
——是三皇子裴澈。
那雙桃花眼,帶著盈盈波光,正笑著看向我:
“不知道顧念姑娘可願意?”
從沒有人問過我願不願意。
仿佛我生來便沒有資格拒絕任何人。
思及此,我雙膝調轉方向:“奴婢願意。”
“你......!”
裴思允麵露薄紅,猛地灌了一口酒,皇帝沒有不答應,他自然不敢說不:
“父皇能給你這麼大恩典,僅憑一個謝字豈不是單薄。”
“過幾日便是父皇誕辰,所謂福壽延年。”
——“你用血寫一萬遍,才能顯得你是真心實意的承了這份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