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的故事可以告訴你嗎

7月16日，高一第二學期結束了。

葉貞看著厚厚一堆作業與最上麵一張印著“三好學生”的獎狀，決定先回家製定暑假的作業計劃，然後再去找瞿雲光打遊戲，權當慶祝高一的結束。

隻是沒想到，她會在去網吧的路上遇到葉毅。

還有葉毅的女朋友。

他們在路邊吵架。

葉貞駐足了三秒，不、一秒，可能一秒都沒有——當她發現吵架的是葉毅和葉毅的女朋友之後，她甚至還加快了腳步準備立馬走掉——但還是被跟女朋友不歡而散的葉毅發現了，並且他朝葉貞的方向跑了過來，邊喊道：“葉貞！你站住！”

傻子才站住。葉貞心裏飛快掠過一句話，然後她拔腿就跑。

然後被十字路口的紅燈攔住了。

早知道就不該嫌棄小電驢的座椅燙，或者幹脆直接打車。

葉貞麵無表情地看向葉毅，嘴唇都懶得動：“你幹嘛？”

“你去幹嘛？我要跟你一起走。”葉毅緊緊盯著她，“你別想丟下我。”

葉貞“嘖”了一聲：“你不管你的小女朋友了？”

葉毅不耐煩地說：“提她幹嘛？我才不管她，煩都煩死了。”

葉貞並沒有興趣了解葉毅的愛恨情仇，等紅燈一跳轉到綠燈，她就衝上了斑馬線。

在網吧門口，瞿雲光看著葉貞葉毅兩個人氣喘籲籲，挑了挑眉，隻對葉貞說：“怎麼回事，大熱天的你不怕中暑啊？”

葉貞擦了擦汗：“中暑哪有被人陰魂不散追著可怕。”說著她睨了眼葉毅，葉毅的回應是做了個鬼臉。

等葉貞坐在電腦前打開遊戲，葉毅還沒走，不僅沒走，還在旁邊吱哇亂叫：“好啊葉貞，你不讀書，你來網吧打遊戲！我要跟你爸講！”

葉貞都不想看他了：“我今天開始放假，放假了我打遊戲怎麼了？總比你逃課強。”她扭頭去看瞿雲光的屏幕，問，“今天我們打這個副本？”

瞿雲光點點頭：“嗯，打完這個你去過劇情。”

葉貞本以為葉毅看到遊戲好歹會安靜下來，沒想到葉毅居然趁她在操作的時候伸手碰了她的鍵盤，幹擾她的遊戲，讓她直接被擊殺。

“葉毅你煩不煩？”葉貞要被氣死了，這就是熊孩子吧，真的陰魂不散，煩得要死，“你要是沒事情做你滾回家行不行？別來這裏礙眼！”

“我不！”葉毅梗著脖子說，“誰叫你不帶老子玩的？要你帶著老子玩，結果你跟他一起打遊戲。你還好意思怪我？我就是讓你死了而已，又不是真死，你發那麼大火幹嘛？”

葉貞冷笑：“真是強詞奪理，叔叔嬸嬸平時就是這麼教你的？你等著，我這就打電話給他們。”語畢，葉貞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打開通訊錄，裝作準備給葉毅的父母打電話的樣子，想要嚇唬葉毅讓他乖一點。

葉毅直接去搶葉貞的手機，但是葉貞死死抓著手機不讓他拿，哪怕葉毅留著的長指甲把她手腕劃破了她也沒鬆手。葉毅也氣得不行，拿出手機找到葉貞的父親，立馬就把電話打了過去，等待通訊的時候他得意洋洋：“好啊，你跟我爸媽告狀，我就跟你爸說你跟男生在網吧打遊戲，你看你回家你爸打不打你！”電話一瞬間接通，他頓時就換了一副委屈的聲音，“大伯，葉貞和男生——”

“快走！”葉貞抬手就把電腦關了，瞿雲光緊隨其後，兩個人迅速跑到網吧前台說了一聲之後，騎上路邊的小電驢就離開了商業街。葉毅衝出網吧的時候隻能看到兩個人駕車已經到了另一個路口了。

葉貞氣得敲桌子：“葉毅這個王八蛋，真的要把我直接給氣死！”

瞿雲光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胳膊：“好了好了，不要生氣，氣出病來無人替。你看看你手腕都已經紅了，要不我去買兩個創口貼給你？”

聽他這麼說，葉貞看了眼自己的手腕，發現葉毅確實沒留情，有一道劃痕都有往外滲血的跡象了。但是由於是細長的幾條，創口貼反而不能完全覆蓋。葉貞抽了張桌子上的紙巾蓋在手腕上，搖搖頭：“算了。我現在就想好好休息一下。”

他們剛剛真的稱得上是“速度與激情”了，兩個未成年人騎著電動車奔馳，確定葉毅肯定不在身後便停在了一家奶茶店門口，準備坐在店裏緩緩，順便躲避一下炎熱的暑意和葉毅。

瞿雲光微微皺著眉：“說起來，我遇到葉毅這兩次，他每次威脅你都會說‘看你爸打不打你’。所以，關於你爸爸打你，這件事情是真的嗎？”

葉貞一怔，對上瞿雲光的眼神之後，她率先移開了目光，不太情願地承認了：“嗯……是的。我小時候比較調皮吧可能，在我印象裏我……我爸經常會打我，但是原因我忘記了。他隻說是我不乖。後來上了小學，我沒考出滿分他也會打我。三年級以後吧，我開始拿年級第一，並且再也沒有掉下去過，他才不打我了。”

葉貞眨眨眼，她其實有點難受，但還沒有到要掉眼淚的程度，隻是心裏酸酸澀澀的，一陣一陣的抽疼，“當然，我就算是第一，如果沒有滿分，他也會罵我。隻不過是再也沒有動手了。”

瞿雲光的眉頭皺得更深了：“那你的母親呢？她不會阻止嗎？”

“啊，我家裏，我爸說了算的。”葉貞晃了晃腳，又重新踩在高腳凳的橫杠上，“我媽可能也覺得打得好吧，反正他們兩個經常對親戚說，他們對我嚴厲才會讓我這麼乖、學習這麼好，都是棍棒教育的結果。”

瞿雲光沉默了。

葉貞把目光放在他臉上，想起剛剛發生的事情，歎了口氣，有些憂心忡忡的：“我感覺這回葉毅應該是真的打電話了，如果我回去了，我爸可能要罵我吧。而且我今年還沒有年級第一，說出去他應該很不高興吧。”

很難想象葉貞的父母是這樣的人，但是又能理解——卻並不是理解她的父母，而是理解了葉貞。

瞿雲光覺得自己似乎離葉貞更近了一步。

他在想，原來這就是為什麼她會表現出那麼脆弱的樣子，那麼不安與恐慌，原來都是有原因在的。

可她把那些不好的東西盡數掩藏在了開朗活潑的外表下，隻偶爾偶爾的時候，可能是因為青春年少不能完全藏住事，她會讓它們暴露在他的眼前。

讓他看到她的眼淚，看到她的傷疤，看到她的痛苦。

並且讓他為她難過。

他沒有責怪葉貞，他隻是心疼。

瞿雲光低聲說：“我們先在這裏休息一會兒，我等下陪你回去。如果你父親罵你，我幫你解釋。我會讓他知道，年級第一還是第二，隻是一個名號而已，不那麼重要。”

葉貞忍不住笑了：“不用啦。雖然很感謝你，”她吸了口氣，又緩緩吐出來，“但是你是男孩子，就算你是年級第一，隻要我們兩個去了網吧，他還是會覺得我不對的。”

瞿雲光側過了臉，凝視著牆上的掛畫。

服務員把他們兩個人點的奶茶與甜品放在了他們麵前的茶幾上。

葉貞笑容甜甜地和服務員道謝，拿起奶茶喝了一口，又快樂地感慨了一下。

好半天，瞿雲光才開口：“我其實，不太能理解。”他看向葉貞，女孩子明顯有些茫然，他聲音低沉，“我不太能理解，為什麼他們生下一個孩子，卻不好好對待。我的父母基本上不管我，而你的父母管你管到了嚴苛的地步。”

他不是真的疑惑，也不是真的不理解，可他想說出來這些話。

他……想讓葉貞知道，他也是感同身受的。

葉貞卻會錯了意，以為瞿雲光是不明白這件事情。她想了想，有些不確定地說：“嗯，可能，他們對待孩子的方式，其實是受環境影響的吧。可能他們以前就是這麼被對待的，又或者……有什麼讓他們不得不這樣。比如我看你的話，我覺得你的家境應該不錯，所以你的父母可能是因為工作太忙才不太管你。”

她沒講到自己。

“方便問一下你家庭的情況嗎？”瞿雲光小心地問道，“如果你不想說可以不說，等你說完我也可以告訴你我的家庭情況。”

葉貞擺擺手：“哎，這個沒事的，說就說唄。我爸呢，是家裏最大的孩子，我還有一個叔叔和一個姑姑。我爸是高中輟學出來工作了，我的叔叔讀完高中就去參軍了，我的姑姑應該是讀完了小學就沒有繼續。然後我的叔叔有一個兒子，就是葉毅，我的姑姑有兩個孩子，大的是女兒，是我表妹，小的是我表弟。這麼一看，說得封建一點，我就是長房獨女。”

她頓了頓，“再加上我的奶奶比較重男輕女。說起來，我不喜歡葉毅就是因為當年他推我下樓梯，可是他第一反應是跟奶奶說我不給他玩具，奶奶罵了我一頓才發現我肩膀破了一個口子在流血。”

葉貞講到這裏笑了下，“其實也不能怪葉毅，他也是被大人寵壞的。家裏的長輩都是重男輕女，我也沒有辦法。而且我的叔叔和姑姑都有兒子，跟我還差不了幾歲，我爸可能就對我有些不滿吧。”

不然為什麼，她隻是沒拿到滿分，就要被父親用衣架抽打呢？

而葉毅，就算成績一直不好，可飯桌上，叔叔從來不說他什麼，最多講一句“男孩子還小，調皮一點正常，以後長大了收心了，讀書就會好起來了”。而她的父親卻說“葉貞就是不打不聽話，不打考不出第一，她還是個女孩，以後讀書估計還沒有葉毅好”？

她不服氣。

她非常不服氣。

她每一個成績都是自己認認真真讀書、認認真真考試，腳踏實地、一步一個腳印，辛辛苦苦拿到的。

憑什麼、憑什麼，他就因為葉毅是個男孩子，對她進行了否定？

瞿雲光輕聲問：“你的父親有沒有想過生二胎？”

葉貞回神，迷糊地應聲：“嗯？”待她聽瞿雲光重複了一遍問題，她說，“有吧，但是為什麼沒生我就不知道了。以前過年的時候，也有親戚問過我爸為什麼不再生一個，我爸都說是因為養我就已經很累了，養一個已經很辛苦了，養兩個更麻煩。”

她說完這些，非常意外地迎接了瞿雲光落在她頭頂的手。

輕柔又溫和。

伴隨著瞿雲光的安撫，他的聲音帶著憐惜的味道：“葉貞，長到這麼大了，你真的非常、非常辛苦了。”

葉貞笑了笑。

她誠懇地說：“謝謝你，瞿雲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