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對時
六月月考結束,葉貞看著班級成績單上自己的名字前有個“2”,深深地歎了口氣。班主任見她這樣,主動安慰道:“沒事的葉貞,之前的第二名一直是周長悅,瞿雲光往往比她高個十來分,你來了之後就縮短了第二和第一名的分差,已經很厲害了。”
葉貞想說班主任的安慰那是一點沒安慰到她,她瞄了眼身邊的周長悅,估計周長悅也是這個想法。但葉貞還是點點頭:“我以後會努力的。”
班主任拍拍葉貞的肩膀:“也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周長悅也是,盡自己的努力就好了。”
周長悅繃著小臉沒吭聲。
葉貞回到教室,身邊的瞿雲光又在看漫畫,她不禁發問:“你以前真的每次考試都比周長悅高個十幾分?”
瞿雲光把漫畫書放下,想了一秒,承認了:“也還好吧,也就十七八分這樣。畢竟周長悅還是稍微有些偏科,她的數學很好,但是語文稍微弱了一點,給了我拉分的可乘之機。”
葉貞看了眼坐在她前麵的周長悅,心想自己要是周長悅的話,即便知道瞿雲光說的是實話,也已經暴起揍人了。不過葉貞自覺也沒有資格去揣測周長悅的想法,畢竟她自己也還被瞿雲光壓了一頭呢,她也怨念得要死:“你真是一點都不謙虛啊。”
瞿雲光失笑:“我要是謙虛的話會被說是虛偽的吧。”他撐著下巴,懶懶地打了個哈欠,“其實吧,我有特殊的記憶方法。”
葉貞:?
葉貞敏銳地發覺前桌的周長悅和陶蔚然都支棱起了耳朵。
看來大家都很好奇瞿雲光到底是為什麼每天睡覺還能考年級第一的。
瞿雲光清清嗓子:“嗯,艾賓浩斯記憶曲線知道的吧?就是人的記憶力是會隨著時間的流逝逐漸消退的。而且在剛剛學到一個新知識的情況下,遺忘的速度反而是最快的。然後這個叫艾賓浩斯的人就提出了這麼個理論,也延伸出了一種學習方法。”
葉貞之前是聽說過這個東西,可她沒放在心上。但是!現在看瞿雲光似乎是用這種方法學習的,她立馬來勁了,掏出筆記本準備記錄:“你繼續說。”
瞿雲光的表情難得一本正經:“就像我們平時的學習一樣,當我們進行了某個知識點的學習,我們要及時複習,製定日測、周測、單元檢測和全書檢測的學習計劃。並根據記憶曲線裏的記憶周期,在學完一個東西之後的第一天、兩天、四天、七天和十五天的時候再次重複學習。但這不是說要死記硬背,是要你有效地去結合別的東西去記憶。”
葉貞深以為然地點點頭,看著她在筆記本上迅速記下的關鍵詞,問:“還有嗎?”
她一抬頭才發現周長悅和陶蔚然已經轉過來盯著瞿雲光了。
瞿雲光瞅瞅這三個女孩子眼睛裏同樣的對於知識的渴求,他有些好笑地補充道:“沒有了,就這樣。”
周長悅和陶蔚然都轉了回去。
葉貞突然覺得哪裏不對,很快她就找到了盲點:“但是,你不是跟我說你回家不學習的嗎?你明明上課都在睡覺,一放學就去打遊戲,哪裏有時間在學習。難道說你之前在騙我?”
“沒有,騙你倒不至於。”瞿雲光半真半假地說,“我就是靠這個鍛煉記憶力來學習的。”
葉貞化身魯豫:“真的嗎?我不信。”
瞿雲光眨眨眼:“別不信啊,我以前是被傳過小神童的,就是記憶力好才這樣的。”
葉貞相信了,但沒完全相信。
所以晚上她回到寢室趁宿管阿姨走了就去百度了瞿雲光。
沒想到,他真的沒說假話,他以前還上過宜城新聞節目的。那時候瞿雲光四歲,站在鏡頭麵前絲毫不怵,神情相當雲淡風輕。
葉貞真的相信了。她在想,可能瞿雲光就是天才,天才和普通人的差距反映到學習上,大概就是大家怎麼也考不過他,除非他考前自己作死吃冰激淩然後拉肚子吧。
葉貞咬著嘴唇,給瞿雲光發了句話:“我和你應該就是普通人和天才的區別吧。”
瞿雲光秒回語音:“你得了吧,你要是普通人,那其他人怎麼活?年級第二的普通人?普普通通的年級第二?”
葉貞不知怎麼的就被他這一連串的反問給逗笑了,她打字和瞿雲光說她決定從今天開始按照他講的那個艾賓浩斯記憶法來進行學習。
這回瞿雲光倒是沒有立馬回複了。葉貞收起手機,打開床上小桌板,準備背會兒英語單詞。
過了十來分鐘,手機微微一震。葉貞一看,是瞿雲光的消息:“有時候別人的學習方法不一定適合你,如果效果不好也不要多想。但是試試也沒關係,如果有用就最好不過了。”
這個道理葉貞還是明白的。她現在的學習方法其實和瞿雲光說的也差不多,隻是做到了每周複習回顧與單元檢測,還做不到日測和全書檢測,也不是按照記憶周期來學習的。不過試試也不礙事,反正她現在高一,還有大把時間可以努力。
葉貞不禁在想瞿雲光剛剛沒有秒回是為什麼:“我知道了。那麼你在做什麼?”
瞿雲光再次秒回,言簡意賅的三個字:“打遊戲。”
葉貞:……
葉貞憤怒地把瞿雲光設置成了免打擾。
第二天,瞿雲光一早過來就委屈巴巴地質問葉貞昨天晚上為什麼不回他的微信。
葉貞剛念到“take part in參加”,聞言瞪了眼瞿雲光:“昨天晚上我在學習,你打遊戲影響到我了。”
瞿雲光“哈”了聲,頗為無語:“那你每天在我睡覺的時候學習,你也影響到我了。”
葉貞認為他在強詞奪理,就瞪他。
瞿雲光忍不住笑了:“你要是再瞪眼睛,我就要動手了。”
葉貞下意識接話:“你要怎麼樣動手?”
瞿雲光伸出手指,輕輕彈了下她的額頭。
“這樣。”他說。
葉貞忽然覺得自己的耳朵似乎有點燒。
她哼了哼,不再理瞿雲光。
又不太好意思去揉自己的耳朵,隻好強迫自己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單詞表上。
早自習之後就是晨練。今天的氣溫前所未有的高,仿佛一瞬間就進入了炎熱的夏天,太陽高懸在天空之上,孜孜不倦地照著這群跑圈的學生。
葉貞在跑完規定的數目之後,就不想繞著跑道走以緩解身上的難受了。她晃晃腦袋,感覺有些頭暈,可能是中暑了,就主動和老師申請要去醫務室看看。
跟她隔著一列隊伍的瞿雲光注意到了葉貞腳步虛浮,也跟老師說他難受,要去醫務室。老師狐疑地看了眼精神奕奕的瞿雲光,還是說道:“那你去吧。”
瞿雲光很快就找到了在操場門口靠著大樹休息的葉貞。他走過去,彎腰朝她伸出右手,言語裏是毫不掩飾的擔心:“還好嗎?能站起來嗎?”
葉貞沒思考瞿雲光怎麼會出現,她擺擺手,想要通過深呼吸來讓自己稍微好過一點:“不行,我要先休息下。太累了。”
瞿雲光看她的表情,想了想,改為蹲在她身前,不容置喙地開口:“別坐這裏休息,我帶你去醫務室。”
葉貞手腳發軟,暈暈乎乎——她也不知道這是中暑引起的症狀,還是靠在瞿雲光後背上的慌張。
瞿雲光看上去瘦,葉貞卻能感受到手掌下他薄而有力的背肌與線條流暢的肩頸。葉貞現在的腦子裏不是她到底中暑沒有,而是瞿雲光到底是什麼意思。
她想問,但又怕問出口會煞風景。
可不問就心裏癢癢。
想了想,她決定委婉一點:“瞿雲光,你有什麼理想嗎?”
“嗯?”瞿雲光很幹脆地說,“我沒有理想。”
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回答,連選科都是因為他喜歡,似乎沒有理想對於瞿雲光而言也很正常。
葉貞小聲地說:“其實我有一個理想就是坐擁金山銀山然後混吃等死,或者就是去環遊世界吃遍全世界的美食。”她輕輕歎口氣,“不過理想就是難以實現的東西,不然怎麼會叫理想呢?畢竟我的父母肯定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的。或者說,我應該沒有那樣的能力去把理想變成現實吧。”
瞿雲光沉默了。
他抬頭看了看澄然的天空。
他說:“雖然我不可能幫你實現到那種地步,但是我今天可以請你吃冰激淩。”
葉貞的第一反應是:“中暑可以吃冰激淩嗎?”
瞿雲光笑了:“中暑就是太熱了嘛,吃點冰激淩散散熱氣挺好的。”
葉貞也笑。
她想,她完全可以不用糾結這麼多。
就算瞿雲光這是對一個同學的友好,那就沒什麼。
如果不是——她就不要臉地假設一下瞿雲光對自己應該、可能、大概、或許會有那麼一絲絲的好感——那也沒什麼呀,那還是她賺了呢。
不過,瞿雲光應該沒有女朋友或者喜歡的人……的吧?
葉貞還是不太確定這一點,決定回教室之後問問別人。
校醫在葉貞的強烈要求下把藿香正氣水換成了藿香正氣膠囊。
葉貞服用的時候瞿雲光就站在她旁邊把溫水遞給她,她喝著水看著瞿雲光。
瞿雲光也在看她。
等回到教室準備上課,周長悅第一個湊過來問葉貞情況怎麼樣、身體還好不好,眉眼流露出來的擔心很是濃重。她當時注意到了葉貞的不對勁,但是不好意思主動過去問葉貞需不需要幫助,怕自己被拒絕。
葉貞笑著擺手,表示自己沒事,然後她下意識地瞥了下剛去廁所還沒回來的瞿雲光的位置,俯身到周長悅耳邊小聲問:“長悅我問你個瞿雲光的事情哦。”
“問事情還是找本人比較好吧?”周長悅也小聲回答,“有可能別人也不清楚的。”
葉貞撓撓臉:“但是這個事情……我直接去問瞿雲光,好像不太好?”
周長悅剛要再說什麼,瞧見了葉貞身後的人影,她閉嘴了。
“我覺得你要問我的事情的話,你不如直接問我。”從廁所回來的瞿雲光手上還有水珠,他坐到位置上從抽屜裏拿出紙巾擦幹了手,再將紙團扔到了距離不遠的垃圾桶裏。他是邊做這些動作邊說出了這句話,語畢他還歪頭看向葉貞,笑道,“你覺得是吧?”
“算了,”葉貞不再趴在桌上,乖乖坐好,看都不看他,“突然不是很想知道了。”
“好嘛。”瞿雲光說了句這樣的話。
葉貞不太明白他什麼意思,但是上課了,她就沒打算問。
放學之後,瞿雲光真的帶她去吃了冰激淩。
葉貞忍了一天,還是沒忍住:“我今天早上不是想問你一個問題嗎?我現在問你,你可以回答我嗎?”
“行啊,”瞿雲光一隻手插兜,另一隻手握著冰激淩,他伸舌小貓似得舔了一口,垂眸望著她,“你說唄。”
葉貞勾勾手,示意他湊近一點。瞿雲光略微彎下腰,等葉貞伏在他耳邊說完那個問題,他笑著直起腰:“沒有。”
葉貞一愣,再次確認:“真沒有嗎?”
瞿雲光:“真沒有,兩個都沒有。”
看樣子他應該沒撒謊。
葉貞放下了一顆心,小口小口地吃著冰激淩,跟在瞿雲光身邊往學校走。
而這時,瞿雲光伸手替她揩掉了嘴角的痕跡,又隨意地從口袋裏摸出一張紙巾擦了擦指尖。
葉貞頓住了腳步。
她心說,先不管瞿雲光到底什麼想法了。
她應該、可能、大概、或許是對瞿雲光有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