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石禍
周春白哄寶兒睡下後,吹滅燭火回到主屋,卻發現溫扶玉沒有點燈。
她心生疑惑,推門而入,猛然被他扯入懷中,急促的吻落下,叫她悶哼一聲。
“扶玉……”她有些意外,他向來溫柔,今日是受了什麼刺激,竟好似有些惱怒?
他親了許久,直到周春白微微喘著氣將他推開。
溫扶玉將她困在門邊,低垂著雙目看她:“春白。”
周春白不知他和淩知光說了什麼,隻抬手撫摸他的臉頰,安慰道:“我在這裏。”
他扣住她的後腦,將她按在懷中,以一種不容抗拒的姿態。
他咬著她的耳垂,低聲說:“是我的。”
周春白輕聲問:“什麼?”
他掐住她的腰肢,將她橫抱起來,闊步走到床榻邊,將她放下。
溫扶玉的身材高大,縱然從事文職,卻有精壯結實的身軀,強勁粗糲的手指輕鬆將她兩隻手腕一齊握住,按在她頭頂。
他俯身將臉頰埋入她的發間,聞著她獨有的凝霜香氣息,聲音沙啞:“你是我的。”
周春白與他交頸相擁,輕聲許諾:“我們一家人,永遠不會分開。”
溫扶玉的心緒終於穩定下來,與春白相擁躺在床榻上,窗外月光薄薄落在窗前,使他越發溫柔。他仿若一隻被安撫的野獸,收斂了利爪,唯用虔誠的雙目看著她。
“你與淩公子認識?”周春白輕聲問。
溫扶玉頓了頓,回道:“是。我與他……幼時相識,多年分別,今日初見時還有些不敢確認。”
周春白道:“有一件事,我想說給你聽。先前我想著前塵已盡,無需多言,但你我既是夫妻,不該有所隱瞞。”
“你說。”
春夜寒涼,她往他懷中縮了縮,溫扶玉順勢拍拍她的背哄著。
她道:“淩知光,我亦識得他。五年前,我是宮中女官,他曾在我身邊做事。若隻是故人,無需憂慮。但我當年……是假死出宮。”
溫扶玉微微一怔,卻隻道:“深宮之中,你定然受了許多苦。”
周春白苦笑:“扶玉,你不明白我的意思麼?假死出逃,乃是欺君之罪,淩知光絕非能被輕易糊弄之人,他應當已經認出我了。”
這五年來,她也曾打聽過太子與淩知光的事情。與前世不同,周春白“死”後,淩知光竟與太子越發親近,成了東宮掌事太監。一年前,方頂謀害太子,淩知光救駕有功,成了新任平榷司督主。
前世他可是用了七年才坐上那個位置,今生竟然提前了三年。同樣,前世七年才殺盡的人,如今皆已死在他血腥的刀刃下。一切進程都加快了。
他還是走上了和前世一樣的路,滿身血汙,千古罵名。
春白接著低聲說:“他如今扶持太子,而我是周家之後,朝中武將因著父親的關係,多數算是我的叔伯。皇嗣奪權的緊要關頭,我不敢賭,他會否放過我。”
聽見“周家之後”時,溫扶玉的身體忽然僵硬,眼睫輕顫,
“我明日便帶你離開。”他似是下定了決心。
“你我勢單力薄,難以逃脫他的眼線,寶兒體弱,更無法長途跋涉。”春白搖頭拒絕,“我與你說這些,一是不想瞞你,二是想你早做準備。倘若他放過我,那是最好。若他當真要為難我,你隻管護好寶兒,千萬不要出麵。”
溫扶玉靜默良久,低頭在她眉心落下一吻:“春白,不會走到那一步。”
周春白知曉他的脾性,斷然不會拋下她不管。她隻能歎息一聲,暫且撇下這個話頭,道:“明日便是上元,你陪寶兒放燈。我與鄰裏姊妹約好,要先去小鑲山祈福。”
“好。”
——
縣令府。
蘇羅星抱劍守在一旁,耳聽六路,眼觀八方。
淩知光鬆懶靠在桌案邊,慢飲酒水,目光落在舞姬的腰間。重重燈火下,鳳眼輕輕眯起,似有些沉醉。
缶縣縣令王諄舉杯敬道:“督主,下官再敬督主一杯。尋找金礦一事,下官必當日夜謹記,絕不辜負督主信賴。”
年過半百的老頭似乎並不擅長逢迎,敬酒時神色嚴肅,仿佛下一刻便要扛著鐵鍬上山幹活兒。
淩知光舉杯,一飲而盡。那杯酒似乎有些滿,從他唇邊溢出些許,順著修長的脖頸流下。
望著那暴露的咽喉,身邊的侍女驟然拔刀,猛然刺下,與此同時,舞姬從腰間抽出軟劍,攔住蘇羅星。
淩知光側身一躲,利刃擦著他的脖頸,留下鮮豔的血痕。
侍女一擊不中,迅速再刺。
淩知光抬手扣住她的手腕,隻輕鬆一轉,便卸了她的兵刃。敲碎一隻茶盞,他夾起碎片,不等侍女反抗,便割斷了她的咽喉。
那邊,蘇羅星擰斷了舞姬的脖頸,看向四麵八方湧出的刺客,拔劍沉聲道:“督主先走。”
縣令王諄見到此景,倒是鎮定,緊隨淩知光從後門離開。
天上濃雲遮蔽,明月隱隱,撤離的路上不見半盞燈火。
淩知光走在前麵,路過一片樹蔭時,他驟覺刀光閃過,回身的瞬間,腹部被刺。
王諄怒目圓睜,手中發力,將刀刃狠狠往裏一送,咬牙切齒道:“去死吧!狗閹賊!”
淩知光口齒溢血,身子一僵,倒地氣絕。
王諄看著滿手鮮血,激動得有些顫抖。兩旁冒出兩名家丁,迅速將淩知光卷入草席。
“拖去小鑲山,沉湖。”王諄低聲吩咐。
“是。”
——
小鑲山,周春白站在溪水邊,有些淩亂——昨夜淩知光還好好的,為何今日便奄奄一息、渾身是血地出現在這裏?
她有些後悔來此地了。
方才寺院祈福時,她聽獵戶說山穀裏長了一片草,似乎就是她要找的藥。寶兒天生心疾,需要此藥來溫養,可它偏偏是可遇不可求的,她重金求購也寥寥無幾。
一聽消息,她便拋下一切,自己來了山穀。
誰知草藥沒尋到,卻撞上了淩督主。
周春白未來得及反應,淩知光便叫住了她:“夫人。”
周春白心道,這廝眼睛倒是尖,隔著枯叢還能一眼認出她來。
她上前,問:“淩公子?你為何在這兒……這是怎麼了?”
淩知光腳步虛浮,捂著腹部傷口,朝她迎麵栽下來。
“淩……”周春白下意識伸手扶住他。
他將下頜擱在她肩頭,被水浸濕的發絲從額角垂下,俊美的麵龐慘白得如薄紙,好像極輕易便能被撕碎。
他的聲音就在耳邊,氣音若一支羽毛掃著人心:“有人要殺我,求你……救我……”
說完一句話,他便徹底昏過去。周春白晃了晃他:“喂,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