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急診的檢查結果很快出來了，果然是急性胃潰瘍，伴有輕微出血。

診斷明確，醫生立刻開具了治療方案。

護士動作麻利地為安瑤掛上了點滴。

冰涼的藥液順著輸液管緩緩流入血管。

對症的藥物很快起了作用。

胃部的劇痛和痙攣感總算漸漸緩解了一些。

安瑤緊繃的身體終於放鬆下來，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她側過頭，看著守在病床邊的宴竹。

他眉頭微蹙，眼神裏是毫不掩飾的擔憂。

“宴醫生，今晚真的太謝謝你了。”

她的聲音依舊虛弱沙啞，卻帶著真誠的感激。

說完這句話，安瑤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

這段時間，自己好像總是在對他說這樣的話。

謝謝你收留我。

謝謝你送我。

謝謝你救我。

每一次在她最狼狽，最無助的時候，伸出援手的，都是他。

可是除了宴竹，她又能找誰呢？

傅司年？安家？

那些人隻會給她帶來傷害和痛苦。

宴竹看著她蒼白的臉，搖了搖頭。

“我們是老同學，不需要這麼客氣。”

他的語氣平靜，聽不出太多情緒。

仿佛隻是在陳述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事實。

老同學。

這三個字，像一根細細的針刺進了安瑤的心臟。

她覺得剛剛才有所緩解的胃，似乎又開始隱隱作痛起來。

是啊。

他們現在，隻是老同學了。

客氣，疏離，界限分明。

再也不是當年那個會喊她“瑤瑤”，會把她捧在手心裏的少年了。

他有他的生活，有可愛的女兒。

而她，還在泥沼裏掙紮。

宴竹取來藥，又倒來一杯溫水。

他遞給安瑤，看著她小口小口地將藥片吞咽下去。

“又沒吃晚飯？”

他的聲音聽不出喜怒，帶著疑問，語氣卻是肯定的。

這幾天為了奶奶的事四處奔走，她哪裏顧得上按時吃飯。

身體底子本就不好，現在又添新傷。

這麼折騰下去，鐵打的人也受不了。

宴竹眉頭皺得更緊，心疼她的遭遇，又有些不滿。

“都這麼大的人了，怎麼還學不會照顧自己？”

安瑤被他看得有些心虛，趕緊低下頭小聲解釋。

“我沒什麼胃口，也不餓。”

“沒胃口也要好好吃飯。”

宴竹的語氣沉了幾分。

安瑤不敢再多說什麼。

她這副樣子，像個做錯事被家長訓斥的孩子。

宴竹看著她蒼白的小臉，心頭那點不滿瞬間散去，隻剩下無奈和心疼。

他終究是不忍心再苛責她。

他收回目光，低頭掏出手機，隨意地劃看著屏幕。

“宴醫生，今天您陪房呀。”小護士端著一個保溫桶走了進來，“這是我媽媽早上剛燉好的雞湯，您嘗嘗。”

她說著，目光卻狀似不經意地瞟向病床上的安瑤。

“這位就是安小姐吧？宴醫生經常提起您呢。”

宴竹什麼時候提起過她？

安瑤有些怔忪。

護士將保溫桶放到床頭櫃上，又熱情地打開蓋子。

“安小姐您的胃病就是餓出來的，可得好好補補，快趁熱喝點。”

她的目光溫和，沒有絲毫惡意。

甚至因為宴竹的關係，這份善意顯得格外明顯。

愛屋及烏，大概就是如此了。

“謝謝。”

安瑤輕聲道謝，心裏卻有些不是滋味。

緊接著，陸陸續續又有人送來水果、點心，甚至還有幾本嶄新的雜誌。

床頭櫃很快被堆滿了。

看來宴竹在這裏的人際關係真的很好。

他本來就是那樣溫柔細致的一個人。

讀書的時候，就是眾多女生心中的白月光。

如今成了醫生，更是魅力不減。

安瑤真心希望他能過得幸福，找到屬於他的那份安穩。

可心底深處，卻又泛起難以言喻的失落。

像是遺失了什麼寶貴的東西，再也找不回來。

宴竹放在口袋裏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他立即起身，朝安瑤遞了個安撫的眼神，便拿著手機走到了門外去接電話。

走廊裏傳來他壓低了的，沉穩的交談聲。

安瑤看著虛掩的房門。

光線從門縫裏透進來，在地板上拉出一條細長的影子。

她忽然想起念念。

這麼晚了，宴竹趕來醫院，那念念呢？

他把一個那麼小的孩子獨自留在家裏了嗎？

心頭驀地一緊。

雖然知道宴竹不是那麼粗心的人，可為人父母的心情總是相似的。

她不能讓他因為自己，而忽略了對女兒的照顧。

等宴竹接完電話回來，她就讓他趕緊回家去。

她自己一個人在醫院沒問題的。

輸液已經快結束了，胃也不那麼疼了。

安瑤默默打定了主意。

她等了好一會兒。

久到她以為宴竹是不是有什麼急事離開了，他才重新推門進來。

手裏拎著幾個打包好的外賣餐盒。

安瑤微微一怔。

原來剛才不是什麼急事，是外賣員的電話。

她心裏那點剛升起的擔心他是不是不告而別的忐忑，瞬間落了地。

隨之而來的，是更深的愧疚和不安。

她又麻煩他了。

宴竹將外賣放到床頭櫃上。

安瑤看著他，忍不住開口。

“念念一個人在家裏不安全，你回去吧，我一個人可以的。”

她的語氣帶著堅持，不想再給他添麻煩。

宴竹聞言，動作頓了頓。

他轉過身，目光落在她堅持的小臉上。

那裏還帶著病後的蒼白，卻透著一股倔強。

他沉默片刻，伸手將病床上的小桌板支了起來。

一邊將餐盒裏的食物一一拿出擺好，一邊才開口解釋。

“我安排了人去家裏照顧她。”

他聲音平靜，聽不出什麼特別的情緒。

他示意安瑤坐起來些。

又伸手將她身後病床的靠背搖高了一些，方便她倚靠。

動作自然而然，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體貼。

“沒有你愛吃的皮蛋瘦肉粥，隻有南瓜粥了，你將就吃一點。”

宴竹打開其中一個餐盒的蓋子。

一股香甜軟糯的氣息撲麵而來。

是燉煮得十分軟爛的金黃色南瓜粥。

他還將店家配送的一次性小勺，仔細地用杯子裏的溫水衝洗了一遍，才遞到安瑤手裏。

安瑤看著那碗冒著熱氣的南瓜粥，旁邊還有幾樣精致的配粥小菜。

清炒的筍尖，涼拌的海帶絲，還有一小碟醬黃瓜。

都是很清淡爽口，適合病人的口味。

也都是她從前喜歡吃的。

他竟然還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