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辛香蓮和田小霜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看著周羨將那盆硬菜裏的豬肉，一片一片的翻了出來，左一筷右一筷的塞到了四個小家夥的口中。

“娘正在氣頭上，三叔這麼做會不會惹來娘不快？我們攔一下吧。”辛香蓮擔憂的輕聲念叨了一句。

田小霜扯了扯辛香蓮的衣袖，“三叔做的，我們攔什麼？孩子們肚裏都多久沒沾過油水了，吃一塊兩塊的有什麼？別管。”

“可娘說，今年怕是個大災年。”辛香蓮說道。

田小霜撇嘴，“她哪年不念叨念叨？還不是怕我們吃空了家底。我們嘴裏多吃一口，她就心疼的要死，可給老三買書、買筆墨的時候，銀子一兩一兩的往外掏，眼皮都不帶眨一下的。”

“可......”

“什麼這個那個的，菜都做好了，孩子不吃又長不到豬身上去，這跟大災年還是大豐年的沒關係。你呀，就少操這閑心了，你看看咱家這個新老三，就比你豁達，也比之前那個老三順眼。要是擱韓淩川那個小王八蛋，他肯定自個兒抱著那一盆吃，給孩子連筷子頭都不給嘗一下。”田小霜說道。

辛香蓮心中依舊有些不踏實，但卻也沒有再多說什麼。

那冒尖兒的豬肉白菜粉條不到片刻，就被周羨上下挨個篩了一遍，裏麵的豬肉全剩下了卷著油邊的肥肉，瘦肉被他給四個孩子分了個幹幹淨淨。

“飽了！”

周羨拍了拍一口都沒吃的肚皮，暢快的念叨一聲，開始了發號施令。

“韓平，給我燒火；韓山，打水去；韓狗剩，去找捆荊條來，放你爹膝蓋下麵。”

韓山、韓狗剩是韓淩軍的兩個兒子。

韓山是老大，十二歲，個頭都已經快趕上周羨這個三叔了。

韓狗剩，八歲，長的虎頭虎腦的，但眼睛裏透著一點也不肖父的一股子機靈勁兒。

“三叔，家裏沒荊條，要不用花椒枝吧？這個有。”韓狗剩舔著嘴角，不斷回味著嘴裏還未散去的肉味，稚聲稚氣的問道。

周羨哈哈笑了起來，大手捏住了韓狗剩的脖頸，“來，我看看你小子這腦袋後麵是不是長了反骨？去，你要不怕被你爹打死，就用花椒枝。”

“我怕我爹先被奶奶打死。”韓狗剩鬼鬼祟祟的小聲說道。

“小王八蛋，我看你像我兒子，去，給你爹找花椒枝去。”周羨大笑著，在韓狗剩的脖頸上拍了一巴掌。

“哎。”

韓狗剩一溜煙跑了，摸著黑鑽出了家門。

“三叔，為什麼要給我爹跪荊條？”韓山不解問道。

“負荊請罪嘛，不懂就問你弟弟去。”周羨擺手，端起桌上已經涼透了的飯菜進了廚房，“燒火的人呢？快來！”

韓淩澈的大兒子高應一聲，匆匆跟進了廚房。

飯桌邊唯一沒有被周羨安排活的韓露委屈巴巴的咬著嘴唇，挪動腳步擠到了母親田小霜身邊，“娘，三叔好像......不喜歡我。”

“你個蠢丫頭，說的什麼屁話？”田小霜登時惱怒。

“可他給哥哥們都安排活，就我沒有。”韓露小聲說道。

“屁大個崽，你說你能做什麼？你三叔那是看你做不了什麼。”田小霜無語罵道。

韓露委屈的眼眶裏已有了淚水，“我端飯、洗碗、撿柴、拾驢糞這些都會做的。”

“那就等會去洗碗，給你三叔證明一下你也會幹很多活。”田小霜說道。

“......哦。”

......

王雪梅側身坐在炕沿，聽著院子裏的動靜，神色不悲不喜。

韓淩軍放走了韓建，她其實並沒有那麼生氣，但她必須讓孩子們看到自己的態度，也必須讓韓淩軍和韓建在以後撇開關係。

重生一世，她很清楚這個家以後的走向，也清楚家裏每個人的命運。

如果說韓淩澈一家的悲劇是因為她和田小霜的錯。

那韓淩軍一家的悲哀則全是因為韓建那個賤人。

在上一世，這個家裏裏裏外外的事情，全被她一個人攬在肩上，韓建就像個遊手好閑的客人，回家吃吃睡睡，一走就是多日不見人影。

偏偏那一世蠢笨的她竟還真信了韓建那句，你治家我放心，得如此賢妻他才能在外麵給家裏奔前程。

那些鬼話，王雪梅信了一輩子，韓淩軍也信了。

大災那幾年過去後的第二年，韓建在外與人吃酒，認識了一個跑塞北的胡商，酒後，熱情的胡商用他的妻子招待了韓建。

但第二天醒來之後，胡商的妻子卻不幹了。

她說這是在中原，怎能還用胡人那一套，一頓尋死覓活，揚言要鬧到衙門。

胡商無奈隻能提出讓韓建拿點錢安撫安撫他的妻子，還說他的妻子出身草原上非常大的一個部落，若她一氣之下回了娘家，說不定會引兵前來。

可韓建兜裏哪有什麼錢，就提出幫他們做事抵債，胡商夫婦答應了。

但幫他們做事的人卻不是韓建自己，而是老大韓淩軍。

韓建回家後告訴王雪梅和韓淩軍，他幫老大物色了一個差事，管吃管吃每月多少銀錢之類的，韓淩軍一聽大為心動。

王雪梅當時雖然多留了一個心眼，但韓建的說法圓的太好，她也沒找到什麼問題，也就答應了此事。

韓淩軍次日就舍家棄子跟著胡商走了。

結果這一走，就是整整七年。

他被那個胡商賣到了塞北，後輾轉多地，直到第七年偶遇塞外戰事，才一路乞討歸家。

回到家中後，韓淩軍吃了王雪梅親手做的一頓飯，就提出了分家。

從那之後，老大一家也徹底斷絕了和父母的關係。

隻有節令時，老大才會端一些飯食來看看王雪梅。

這件事本不是王雪梅的過錯，但被人當做牲口在外販賣了整整七年的韓淩軍早已徹底死了心，不再信任家裏的任何人，性情變得冷血暴戾，心情稍有不順就對妻兒非打即罵，動刀都如吃家常便飯。

在幾次差點失手砍死了辛香蓮和韓山之後，韓狗剩一氣之下，逼著韓淩軍和辛香蓮斷了親，落了個如今韓建一般的下場。

直到上一世王雪梅去世的時候，韓淩軍形單影隻，隻剩下了他一個孤家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