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阿寧下葬一月有餘,我都沒再見過謝韞之。
聽王府下人說,王爺哀慟過甚,王妃身後事辦完,他一直將自己關在臥房,不肯出來。
這倒是便宜了我。
這一個月,我一直在翻看阿寧留下的手記,希望能找出蛛絲馬跡。
苦苦找尋之後,一本封皮被折起的《百草輯要》使我疑心大起。
阿寧說過,她最不喜翻折書頁。
我打開書,一顆心怦怦狂跳。
每隔幾頁,頁腳都有半個指甲掐痕,一共七處。
此七處,都有一味本不該出現在此的藥材注解。
狼毒草、山慈菇、南星、三棱、十步香、裏白皮。
——狼山南三十裏。
是京郊的一處荒地。
不會有錯,是阿寧留給我的暗語。
可我如今,名義上,是謝韞之新抬進門的侍妾,根本沒有出王府的機會。
這王府上下,更是對我嗤之以鼻,連個能求援的人都沒有。
能幫我的,隻有這些連緣蠱。
我來到馬廄,尋到馬伕,還未開口,便被他趕了出來。
“喲,姨娘,這可不是您這嬌貴身子該來的地方,怎麼著,王爺還不肯見您?”
這樣的奚落,這些日子,我已不知聽了多少遍。
我隻微笑,掌心撫上馬頭,語氣中滿是仰慕。
“我隻是從前便聽聞......王爺少時便隨軍出征,擅長騎射,今日來,隻是想看看王爺的戰馬是如何威風罷了。”
那馬伕側了側頭,低聲嘟囔:“京城裏中意王爺的女子多了去了,可人家大家閨秀,多少顧及臉麵......”
我麵色如常,隻輕輕搖頭,似是黯然神傷,轉身離開。
一連數日,我每日都去馬廄看馬。
馬伕的態度,也從一開始的拿腔作勢,逐漸變得習以為常。
可連緣蠱一直沒能傳來什麼有用的圖畫,每日畫出的,不是跑馬用的訓練場,就是馬伕們忙忙碌碌的身影。
直到阿寧末七這日。
自深秋等到初冬,我差不多對用戰馬探消息一事失去信心,隻把連緣蠱放在一邊,讓它隨意作畫。
再回神,卻見紙上人頭攢動,暗流洶湧,兵器,鎧甲,無一不全。
狼頭狀的山川背景繪畫完成,蠱蟲枯死,化作飛灰。
我望著畫紙,指尖顫抖不停。
狼山南三十裏,有人豢養私兵。
是謝韞之。
是阿寧發現了謝韞之的秘密,這才被他滅口。
身後房門猛然傳來吱呀響動,有人來訪。
來的人,隻能是謝韞之。
慌忙下,我將畫紙塞入衣襟,一個轉身,我已換上了脈脈含情的模樣。
謝韞之直勾勾地看著我,一身酒氣。
“阿寧......”他低低呢喃,“他們都說......末七過了,你便是安心進了輪回了......”
他素色麻衣未除,盡管上到禮官下到管家,都說王爺為王妃服素不合禮法,他依舊固持己見。
謝韞之忽然上前,掌心撫上我臉頰,嗓音是萬分的柔情眷戀。
“阿寧......你還在這,你是不是,也舍不得我?”
原來如此。
我所住的地方,是阿寧的書房。
謝韞之喝得爛醉,下意識來到這裏,見了我,以為是阿寧的鬼魂。
我真拿不準這人究竟是深情還是無情,若說無情,他待阿寧又沒有半分作假,若說深情,他卻親手害死了阿寧。
謝韞之的手已然探向我衣襟。
現在不是思量這人究竟是何心思的時候。
我定下心神,張口,是屬於我的嘶啞嗓音。
“王爺......阿寧末七已過,你心裏,終於容得下妾身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