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跌坐在地,一時恍惚,甚至產生了自己是否識字的錯覺。
三年前,阿寧將一個渾身是傷的陌生男子救回家中,悉心照料。
那男子醒來,便對阿寧一見鐘情,他儀表堂堂,待人有禮,阿寧也愛上了他。
這男子便是睿王爺謝韞之,他傷好回京,不出一月,便提了聘禮,上門迎娶了阿寧。
我雖不舍阿寧遠嫁,但每年回家,阿寧滿臉幸福的模樣,都做不得假,謝韞之是真心待她好。
殺害阿寧的凶手,怎會是他。
謝韞之殺了阿寧,那我與他昨夜那般荒唐,又算什麼?
“我”字最後一點落下,蠱蟲寫盡遺言,枯死成灰,隨風而去。
眼前是阿寧的屍首,三日停靈,一片冰涼。
我望向自己手腕,那裏還殘留著謝韞之留下的勒痕。
深秋清晨沒有冷風,我卻忽然打了個冷顫。
不能逃避。
如果謝韞之真的是殺害阿寧的凶手,我就更不能辜負阿寧,不能讓她的滿腔真心付之東流。
腳步聲從身後傳來,我吹去蠱蟲殘骸,將那寫了阿寧遺言的紙慌忙塞入袖口。
是謝韞之。
他望向我的眼神十分不自在,但仍朝我行了一禮,恭敬道:“長姐,今日過後,我需帶阿寧......回京安葬,入皇家祠堂。”
我一怔,隨即了然,一聲長姐,代表他同意我所說,權當昨夜無事發生。
這怎麼行。
我與阿寧一母同胞,是雙生姐妹,旁人要分辨我們,隻能靠嗓音。
阿寧自小學醫,嗓音柔和甜美,而我自小煉蠱,五歲時,不慎將連緣蠱吞入腹中,聲帶被它爬過,聲音變得嘶啞難聽。
小鎮裏的人懼怕蠱術,父母去世後,唯一願意親近我的人,就是妹妹阿寧。
這麼多年,她也一直在幫我尋找醫治嗓子的方法。
經她調理,捏起嗓子時,我的聲音幾乎與她一模一樣,去年回家,阿寧還滿心歡喜地對我說,或許我很快便能恢複如常了。
我得為這樣好的阿寧報仇。
我猛然起身,一把撲在謝韞之腳邊,先前胡亂係上的衣帶鬆動,露出尚有紅痕的肩膀。
我掐著嗓子,柔聲道:“不......請王爺憐惜。”
謝韞之臉上是一瞬的恍惚,隨即便是如夢初醒,他連連後退,斥道:“長姐這是什麼意思!”
“妾身......妾身實則戀慕王爺已久......”我哽咽,想起阿寧,淚珠撲簌簌滾下,“妾身本想,能有昨夜露水情緣,已是上天恩賜,可......可王爺要走,妾身舍不得,妾身......甘做阿寧的替身,侍候王爺左右。”
靈堂內,還有數位賓客,灑掃下人。
眾人麵麵相覷,皆盡駭異。
王爺與亡妻親姐,一夜情緣。
竊竊私語聲不斷傳來。
“婉安姑娘可還沒定親呢......”
“嘁,你沒聽到麼?人家這麼多年可一直覬覦妹夫呢。”
“話雖如此,王爺總得負責......”
場麵僵持,直到謝韞之拂袖而去。
謝韞之的貼身侍從將我扶起,他臉上的表情,已從最初的尊敬變為不屑。
“婉安姑娘,快去收拾東西吧,兩個時辰後,咱們就要啟程了。”
我長舒一口氣,福身道謝。
這表現一出,眼看那侍從麵上的輕蔑更甚幾分。
像是在說,不知羞恥。
我攥緊拳頭,咽下酸苦。
旁人怎麼想,怎麼說,都不重要。
我搬入阿寧舊居,指尖撫過一本本阿寧親手整理的醫學典籍。
翻看一頁頁熟悉的字跡,我潸然淚下。
阿寧,姐姐一定為你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