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因為有了前車之鑒,這次謝韞之還算醒得及時。
他的手僵在半空,迷蒙的醉眼一瞬便恢複清明,他捏緊了拳頭,將我拂到地上。
我跌倒在地,順手將畫紙抽出,藏在桌下,又轉去伏在謝韞之膝頭。
盈起一雙淚眼,我抬頭往他,掐起了嗓子,訴道:“王爺,妾身錯了......妾身此後再不敢妄想,會老老實實做妹妹的替身......”
謝韞之麵色鐵青,抄起床頭物件似要朝我砸來,卻在看清手中究竟為何物時止住了動作。
那是阿寧的手記,上麵寫滿謝韞之的起居習慣,和阿寧從前為他準備的諸多滋補藥方。
他頹然坐下,合上了眼睛,半晌後,拂袖而去。
確認他不會去而複返,我將畫紙藏好,對著那本阿寧的手記,枯坐到了天明。
門外又有人聲傳來,是謝韞之的貼身侍從。
他甚至沒有敲門,大剌剌走了進來,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樣。
“婉安姑娘......不,姨娘,這是王爺賞您的。”
他手中托盤上,是一碗碧色湯藥。
我不解:“這是......?”
“這是王爺早年在外征戰時得到的一計良藥,這藥有個外號,名為‘補天’,毀容者服之,能使容貌複原,目盲者服之,能重見光明,姨娘您要是喝了,這嗓音,也就慢慢地調理好了。”
我默然片刻:“代價呢?”
侍從笑道:“王爺說了,姨娘想做王妃的替身,那就乖乖把自己徹底變成王妃的模樣,至於代價幾何,不是您該考慮的。”
我點頭,未有片刻猶豫,當著侍從的麵,一飲而盡。
侍從麵露驚愕,卻也沒說什麼,收了藥碗便要走。
我將他攔下:“這藥碗,便留給我吧,我怕喝的不夠幹淨,一會兒我兌了水,再把碗底的也喝了。”
侍從打了個哆嗦,像怕被什麼沾上,匆匆走了。
我放連緣蠱喝盡碗底藥汁。
忍著喉頭火燒似的痛意,我盯著蠱蟲,一筆筆畫完了新的信息。
蠱蟲慢慢爬過,畫出的,卻是我家鄉的一處曠野。
果然。
什麼早年在外征戰所得,不過是邊境的一味毒草,被羌族巫醫,製成了所謂“補天”。
此藥,雖有補天之能,卻空耗人心血,凡飲者,最多隻能再活十年。
阿寧這些年一直尋找為我醫治嗓子的良方,怎會不知這味毒草。
而謝韞之,正是與那羌族有所勾連。
難怪堂堂王爺,會忽然來到邊陲小鎮,被阿寧救下性命。
一切水落石出,合該報仇雪恨了。
除了連緣蠱,我還有一枯殘蠱,專為保命而用,世上僅此一隻。
也是謝韞之將我掠走那日,我想用在他身上的那隻蠱。
早知有今日,我就該在那天,把蠱用在謝韞之身上。
所幸如今也不算晚。
尋好時日,我傳信給侍從,托他告訴謝韞之,我嗓音已完全修複,如今已與王妃無二,隻盼王爺檢閱。
謝韞之應約而來,推杯換盞間,我親眼看著枯殘蠱,隱入了他的皮肉間。
隻消施蠱者催動血脈,三刻之內,中蠱之人必將血枯骨殘,氣絕而死。
或許趁這三刻,我該向謝韞之問點什麼。
可萬般言語梗在心頭,我一時默然,竟覺無話可說。
我殺了謝韞之,也不知阿寧會不會怪我。
線香燃盡,再抬頭,卻撞上了謝韞之清明的眼睛。
“長姐不趁現在,問我點什麼嗎?”他冷笑,“本王還等你問清楚,好送你明明白白地上路呢。”
我瞪大雙眼,不敢置信。
枯殘蠱,竟早已死在他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