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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個知青最後一個知青
牛伯成

第三章

手裏攥著六塊錢,一張伍圓,一張壹圓。這是劉福的錢,是劉福很不光彩地得到的錢,也是劉福生前死後唯一的一筆遺產。

臨死前,他把錢轉托給我,並未表示,那錢怎麼辦。從他失神的帶著冥光的眼神裏,也猜不出他都在想些什麼。那彌留之際,也許他在想他的家,想他女人,想他的小翠花,也許,什麼都沒想。

我本想把那錢埋掉,也算成全劉福,死去身上別赤條條地一無所有。可始終沒有埋,就這麼一天天拖下來,思著想著似有什麼不妥。

終於明白了些。這錢的來路雖不那麼明正,卻地道是劉福的賣命錢。劉福活著時,哪個不欺他?身子骨有病,怏怏的,還要起大早趕牛車去賣麻黃,那一天也不知怎麼地熬靠過來。況且,他心中還揣著這六塊錢的病根子。倘若大禿子寬厚些,這醜事兒能遮掩過去,或許他心中還能安穩些,不至於就死的。可奸猾刻薄的大禿子卻盯得那麼緊,立逼他去補開貨票,那一夜他怎麼會不折扁兒?虧下的六塊錢,他又怎麼圓呢?他的死,怕不隻身上有病,還有這塊心病從中壓著。劉福哇劉福,隻因為這六塊錢,你把命都搭上了,這事兒還有啥話可說呢?這錢就是劉福的,天經地義。

錢是劉福的,就該歸還他。劉福不在了,還有他的小翠花。這樣做,或許劉福在九泉之下,也就瞑目了。

夜裏,我睡不著覺,心裏掂來倒過,想了許多許多。又把那六塊錢掖好,想著轉天一早就送還給翠花,也了卻我的一樁心事。

外麵,月光一定很好,可這小泥屋裏卻黑沉沉死寂寂的。門窗都堵得很嚴,掛在牆上的小油燈早熄滅了。我便又記起翠花的話:“你的眼睛,你的鼻子,你的嘴巴,你怎樣出氣兒……天再黑也能看見。”也許罷,那種時候,人是什麼都能看得見的。現在,她睡在我的頭頂上,和王春麗在一起。我們隻隔一層柳笆,偶爾,能聽到她在翻身。於是,那張圓圓的臉龐又浮現出來,小嘴巴一撅一撅的。“我盼著你也睡不著,能偷偷地看看我,摸摸我……”可這會子,你睡得好香甜,

我卻要碾轉反側了,雖然我連碾轉反側的空間都沒有。我並不想就睡,大睜著眼睛,細細地,一絲一縷地回味著白天翠花帶給我的快樂。我躺著,紋絲不動,可身上所有的細胞都醒著。

“咕咚”,有人下地,聲音很輕。屋裏黑黑的,看不清是誰。那人出去撒尿,又雞雞縮縮地回來,卻沒鑽自己的被窩,就那麼站著,有五六分鐘不動。我心中疑惑,就見他躡手躡腳湊到那一個炕頭,悄悄地撩開掛著的隔羞的布簾,俯下身去。

我“騰”地黑血衝了頭,立刻就要跳起來。可恰在這時,猛然間,在炕的那頭,黑暗裏大禿子吼道:“二順子,王八操的,別找沒臉!”

那黑影倏地縮回,貼著牆根不動。

大禿子沒再罵第二句。旁人是醒是睡不得知,反正誰也沒言語。屋子裏極安靜,連鼾聲也沒有。翠花似乎醒了,囔囔地說:“春麗姐……”又沒了聲息。

許久,二順子才蔫蔫地退回去。

昨晚二順子回來得早,本來興頭頭地圍著翠花轉。過了一陣,又把我叫到屋外,問:“翠花說你找我有話說?”

我馬上明白了。用不著兜圈子,我把頭繩、花布掏出來,冷冷地說:“翠花讓我把這些東西還給你。她還要我告訴你,往後別再纏她了。”

“為啥呢?”二順子變了臉相,哆哆嗦嗦地摸出紙條卷煙,怎麼也卷不上,“她……還說了啥?”

“沒說別的,就這些。”我見他不接,就順手放在了他身邊。

他終於點著煙,悶悶地抽兩口,說:“她沒了爹,咱尋思著能養活她,也省得她一個人出來遭這罪……”

我不想聽,轉身要走。

“蘇銳哥,”他急忙攔住我,“她許是看上什麼人啦?”

“不知道!”我頭也不回地走了。

好一陣子,二順子才進屋,臉憋得像關公,誰也不搭理,隻悶悶地抽煙,眼睛卻直勾勾死盯著翠花看。

翠花躲他,一晚上跟著王春麗形影不離,又早早鑽了她們的小屋,把布簾掛下來。

誰知半夜裏就出了這檔子事。這地方人生性,二順子又倔,認死理兒。虧著大禿子醒得及時,那話又恰到好處。不然,還不知會是怎樣一個結果呢?

清早,王春麗和翠花起來燒火做飯,我便也起了。因我惦著那六塊錢的事。外麵仍黑著天,卻是好月色,清朗朗的月亮垂掛在西天上,就要豐滿了。遠近的沙丘都能夠看清楚,在月色裏仿佛高大了許多,像黑糊糊的山崗。仍然沒有風,這大漠裏的月夜的確很是美麗。

我幫她們抱柴。馬架子房外臥著數不清的駱駝棵子、乍卜楞,大大小小,像一群團縮在地的刺蝟子。隨便砍幾棵,抖掉上麵的白霜,就挺好燒。

有我幫忙,翠花顯得高興,幹活也更麻利,手裏揚著湯,腳下踢著柴,不一刻一大瓦盆秫米飯就撈出來。米湯淘了,又塌在鍋裏。王春麗隻打打下手,時不時用狐疑的眼光瞟瞟我。

我沒搭理她,心中隻惦著那六塊錢,尋找機會,給翠花使眼色。翠花看見,隻衝我做笑臉,並不理解我的意思。眼看著飯做好了,鍋裏飄出香味兒,另一盆洗臉水也燒出,人們陸續起了,我那時機仍未找到。怪隻怪王春麗,她好像存心,我到哪兒她便跟到哪兒。她像警察,我像個偷兒,躲也躲不起。可我又急不可耐,好似那錢非今早交給翠花不可。終於下了決心,顧不得那許多,借著轉身,把那個攥出了汗的紙包包塞給她。

“啥?”她捏了捏。

“錢。”我慌慌地答。

“這——”她不明白。

“先拿著,回頭再告訴你。”我裝作沒事的樣子走開了。

她一聲不響把錢攥了,放進下衣口袋,眼睛頓時變得明亮。她一定以為是我給她的錢,一定以為這裏麵有什麼說法,包含了什麼意思。

我去挑水,這一回她悄悄地跟過來。那井沿子上已結了厚厚的一層冰溜子。

“為啥子給我錢?是讓我去扯一個花褂子嗎?”她癡迷迷地問,臉上漾著幸福。

“唔。”我真不忍心把她的幸福打碎,竟沒說那是她大大的血命錢,隻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

她眼睛裏又頓時生出光彩來,臉蛋兒變得鮮豔豔的。當著我的麵又把錢掏出,折好,極鄭重地塞進裏麵貼身的小襖子裏。

“井沿上滑,我來挑。”她竟來搶扁擔。爭執一陣,還是讓她奪了去。挑起水桶走出幾步,又回過頭,仍用那麼幸福的眼光看我。

我臉紅了,心中真不是滋味兒。暗暗想過一陣,覺得那錢也的確無法說清。隻好如此,這錢算作我送給她的,再拆出六塊錢來,悄悄兒還給劉福,也就了結清了。

吃過早飯,大禿子磨磨蹭蹭,硬賴著要跟我一道兒走。我怕那片子碧油油的麻黃給他發現,故意走了另一條路。

路上,他許久不說話,翻著眼珠子賊溜溜地瞅我,弄得我渾身不自在。

“蘇銳,”他終於慢吞吞地開了口,“一早兒,你把啥東西給了那丫頭?”

我打個激靈,沒成想早晨的那事給他看出了影兒,忙掩飾地說,“什麼也沒給。”

“你給她錢了吧?”他臃腫的大臉陰沉著,眼睛裏一顆鬼火又在遊動。

我不再吱聲,加快了腳步,想甩掉他。

“告訴你,別打那丫頭的主意!”他在身後喊。

媽的,我惱火。我給翠花錢關你屁事,難道你是她的老子嗎?

“你他媽的管不著!”我站住,紅漲著臉兒衝著他吼。

他居然沒翻臉罵人。那股子火焰仍在我臉上搜刮著,許久才說:“這麼說你小子真有心?”

我不願回答,隻惡狠狠地瞪他。他也惡狠狠地瞪我。我們像兩隻互相仇視的公狼,誰也不肯相讓。我倆手裏都握著鋒利的鐮刀。他比我狠毒,我比他健壯。

事情的發展,大出我的意料。他眼睛裏的火焰漸漸減弱,漸漸地熄滅了。麵部肌肉也隨之鬆弛下來,竟變成一副哀憐憐的模樣。我從未見過他這種麵孔。往日的凶悍狂暴一下逝得無影無蹤,臉上的皺紋驟然間變深、變闊,眼角也順了下來。霎時間,那一個傲慢的酋長、我們這群愚民的主宰不複存在。我麵前站立的,竟是一個溫良、和善、甚至可憐巴巴的老人。

他的手指在巍巍顫動,哆哆嗦嗦地從懷裏摸出一盒帶錫紙的“大生產”牌香煙來。這是奢侈品,在這窮地方抽這種煙近乎於敗家。大禿子也是不常抽的。一般說,有了極重要的事情或者來了極尊貴的客人,才用得著它。

我弄不清大禿子要幹什麼,隻覺得一切反常,這背後似有什麼大事隱著,而這一切又仿佛與翠花有關。

他執意把煙給我點著,又讓我坐下。他自己沒舍得抽,又包好揣起,叼上了旱煙袋。好一陣子才說:“我——平日裏冷眼看去,你倒不是個輕浮的人。幹活計也吃得住苦。進項,出項,待人,處世也大致有些個韜略。隻是過日子的路數還差些。翠花那丫頭,人小,可是個好姑娘。隻是生在那個家,才有今天這份罪受。可我說啦,那是個好姑娘。你們要好,就好個名正言順,堂堂正正。你要是隨隨便便耍了那丫頭……”他站起來,幾乎是一字一頓地說,“你要是耍了那丫頭……”他猛地一揮手,鐮刀削在一叢荊條上,梢頭紛紛落地,“你小子懂了嗎?”他又變得一臉怒容。

我也“呼”地站起,把煙頭狠狠一摔,毫不示弱。

他就嘿嘿冷笑了:“你們這些城裏來的後生,靠不住!你不是還有一個王春麗嗎?那女子可是奔你來的!”他又罵了句臭街,丟下我,一步一拐地走了。

我望著他的背影發愣,許久才啐了口唾沫。

他媽的大禿子!他媽的大禿子!他媽的……

驀地想起,大禿子似乎對小翠花格外留心。昨晚,或許他不是碰巧醒了,而是一直醒著,早早就瞟上了二順子。他也分明時時刻刻都在注意我,或許他還注意著春生和別的什麼人。

幹嘛要這樣?他到底為了什麼?像個幽靈,在翠花四周遊蕩,防備著我,防備著二順子,防備著我們所有的人。

他……天爺!真的,翠花的那臉龐兒,一點也不像劉福,細細琢磨起來,竟多少有些地方,像著他呢!

這些日子,大夥兒都背了時運,一個個心焦氣躁,指天罵地的,有兩個女兒家在場也不回避。原因是再簡單不過了:麻黃越割越稀。

周圍近處,早被我們篦頭發似的篦過兩三遍;再割,要到十幾裏開外去尋找。先前一天割下三簍四簍不稀罕,而今能割滿一簍就特知足。常常一天隻背回幾十斤,扣去工分錢所剩無幾。麻黃厚實時,這大地好像一咬就能流油,而且肥水永世不盡似的。人人都做過好夢。而今夢醒財散,發覺那不過是一場空歡喜,便又都恢複了狼相。怪誰呢?即使這沙嶺子遍地是金,也有采盡挖絕之時。

這滿目蕭條之中,獨獨我們發現了那一片碧波蕩漾的大麻黃。那天割下的不足三分之一,而那三分之一也沒全部背回呢。我盤算,那地方雖說距牛鋪十幾裏遠,被人撞見的可能性極小,可萬中有一呢,一旦被人發現,哪抵得住那一雙雙流火的眼睛?不如早早下手,先統統割倒,再一趟趟地慢慢背。因而我約下了小翠花,一起出來。

翠花樂不得我去叫她,興高采烈地跟著我,走了沒有二裏地就偎上來,倚著我走。

我要說那天夜裏的事,她攔了。

“咳,我知道。我根本就沒睡著。原以為是你了,心裏想著,怎麼就這麼性子急,才跟你說,就尋了來,也不想想屋裏有多少人呢?正想勸你,五爺那邊就罵上了,才知道是二順子。他那人也真不知羞,人家回了他,還這麼臉賴。後來呢,心裏又張張惶惶的,心想那話你也聽到了,誰知你會咋樣想,不定把我看成個啥樣人呢。這樣一想,就又急又怕……蘇銳哥,你沒朝壞處想我吧?”

“沒有。”我這是實話。

“嗯,我想著也不會。”

我的話她都深信不疑,我做什麼她都喜歡,有點什麼事情她就這麼急急地向我表白,真令我感動,更覺得她像水晶一般地純潔。忽然又記起大禿子那些不明不白的話,不由噎住,來來回回思忖好一陣。

“蘇銳哥,你咋的啦,不高興嗎?”

“沒有。”我把魂兒收回,“翠花,我問你一件事。”

“問唄。”

“那大禿子,人性怎麼樣?”

“五爺是長輩人,不是我們好議論的。”

“怎麼呢?”

“村裏的規矩唄。”

“要是我想知道呢?”我特別強調那個“我”字。

她抿抿嘴唇問:“你想知道啥?”

“比如——他常去你家嗎?”

“去是常去哩。我小的時候,常見他去我家。以後好像少了些,有時也去坐坐。”

“他去你家,幹什麼呢?”我警惕了。

“好像也沒啥事兒,就那麼蹲著,抽陣子煙就走。我爹聽他的,他說啥,爹就幹啥。我媽厭著他,見他進屋,我媽就走出去曬豆子,喂雞。他走了,媽才回屋呢。”

“你,喜歡他嗎?”

她愣了一下,才說:“我……挺怕他的。他太威。有時,也恨他,他老欺負我爹。”

“可他對你挺好的。”我似乎漫不經心,悠當著走,一邊用鐮刀砍著身邊的茅草。

“誰希罕他好。他沒閨女,要讓我做幹女兒,我才不樂意呢。我媽也不樂意。就我爹,窩窩囊囊的,想應下來。可我高低不幹,最後也沒認成。”

她快活地說著,毫不介意。

我心裏卻撲通通地跳個不停。我已經明白了八九分,雖然這隻是猜測,或許,這永遠隻能是猜測。她始終愉愉快快。這天真無邪的情緒感染著我,可我仍覺得心底苦楚楚的。我已無法擺脫那種印象:她與大禿子之間有著一種鮮為人知的微妙聯係。

那地方到了。北麵有個雙駝峰似的金色沙包。沙包那邊便是翠花向我吐露情懷的地方。這本是一塊極荒涼的土地,此刻卻使人倍感親切。漫窪裏那一片翡翠似的麻黃搖搖擺擺,也好像對我們表示熱烈歡迎。

大禿子帶給我的煩惱漸漸散去。當疑團升起的時候,誰也想尋個水落石出。而當疑團釋開,事情近乎明了時,便覺一切不過那麼回事兒。大禿子是大禿子,小翠花是小翠花,我認定他們毫無幹係。別的,都滾他媽的蛋!

這半晌冷落了翠花,已夠她委屈了。出來時天真明快的眸子裏,已蒙了一層陰翳,小小的嘴巴也撅了起來。

我衝她笑。她也連忙衝我笑。那模樣立刻把我逗得哈哈大笑了。她也莫名其妙地跟著我笑個不停。

我又忽然難過起來,鼻子裏酸溜溜的,便一把把她攬到懷裏。我真想對她說:“你真是個傻丫頭。我蘇銳今生今世若不能好好待你,那就是天底下最沒良心的人了。”可是我沒說,隻默默地看著她。

她蜷縮在我懷裏,方才的不快全沒了半點蹤影,竟興奮得瑟瑟發抖,紙片似的。臉上漸漸有了顏色,偷眼望一下周圍,輕聲說:“蘇銳哥哥,你是不是又想親我了?那你就親吧。”說著,她閉上了眼睛。

我緊緊地抱著她,發瘋似地狂吻,幾乎把她揉碎。她迎合著我,百依百順,身體綿軟得像麵條一般。許久,我才放開她,仍在喘息。她睜開眼安靜地望著我,一眨一眨,笑了。“蘇銳哥,我真幸福……真的,我太幸福了……”她的眼睛裏有了倦意。

“你……是不是困了?”我問。

“不,不困。”頓了頓,她又說,“你再讓我靠一會兒。”

我把她摟在懷裏,她的頭枕著我的手臂,仰望著藍天,忽然說:“我多想變成一隻鳥啊,好跟你一起飛回家去。”

“快了……”我有些沮喪,因我想到她家那間低矮的土房,“割完麻黃,我們就可以回家了。”

“我說的不是我的家,是我們的家。也許我們的家在城裏,也許我們的家在天上。”

她想得真是挺怪呢。

“真的,你們都長著翅膀呢,今天飛了來,明天就會飛走。我真恨我沒有翅膀。到時候你們都飛走了,隻剩下我一個,孤零零地留在地上。”

她有些憂傷。我的心靈被震動,她竟然想了那麼多!我都沒想到能飛走,她卻想了。也許吧,可那不定是多麼久多麼久以後的事情,那時即使我想飛,隻怕也飛不動了。

“不會的。”我寬慰她,輕輕地撫摩她的臉,“真的,我飛不走。我的翅膀早沒有了。”

“不,你有。”她固執地說,“我也要有。到時候我們一起飛走。”

“好吧,一起飛走。”我隻好順著她。

“蘇銳哥,該幹活了嗎?”她問。

“好吧。”我同意了。

她從我懷裏站起來,整了整衣服,又笑著說:“跟你在一起,我連羞都不怕了。”我才注意到,她的棉襖扣袢兒全讓我給弄開了,結實的胸脯半露著。她重新係好,利利落落地拉開鐮。

我也明白,老天不等人,不能再纏綿綿的了,便說了我的打算:“翠花,咱們今天都割倒,明天再來背。”

“嗯。”她同意。手沒停,“刷刷刷”,麻黃擦著地皮兒,倒下了一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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