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南的深秋,看不到一絲衰敗和凋落的景象,“一葉知秋”好像不是對此時此地的形容。在秋風的吹拂下,除了部分農田變成黃色的外,滿山滿野依是綠意濃濃。
通過兩次東征和討伐叛軍等戰役的勝利,投機有術的蔣介石逐步成為廣東革命政府軍事方麵舉足輕重的人物。他的起家本錢是由國共合作建立起來的黃埔軍校,因此在一段時間內,他表麵上同共產黨合作,實際上卻隨時在提防和限製共產黨,是右派勢力的保護者和組織者。
蔣介石到達潮州後,即主持召開一個師長、團長乃至連長、連黨代表的大會。他說:“今天我們想討論一個問題,現在我們隊伍中有兩個黨的黨員,如果大家說心是齊的,我們就要很好地繼續合作下去;如果不是萬眾一心,相互間還有矛盾或磨擦,繼續合作下去有困難,又該怎麼辦?請大家隨便談談,什麼意見都可以發表。我保證用無所偏袒的態度來主持這個會。”
蔣介石的話音剛落,師副黨代表國民黨員倪弼便搶先發言:“一個人隻能有一種信仰,叫共產黨去信仰國民黨,或者叫國民黨去信仰共產黨,都不大可能。將來軍隊擴大了,兩黨之間更不能精誠團結……”
“倪弼同誌的意見我讚同!”國民黨員賀衷寒見倪弼發言完畢,立馬站起來說,“校長帶領我們兩次東征,廣東總算統一了,今日的天下是我們國民黨打下來的。不錯,今天是國共合作,不否認打天下共產黨起了一定作用。說共產黨是客人有點不像,如果說是主人就更不像了。國共遲早要分開,遲分還不如早分。”
周恩來沉靜地聽著這一連串的發言,感覺到蔣介石是在搞突然襲擊,應當予以反擊。他以銳利的目光掃遍全場,正好和坐在前排的共產黨員蔣先雲的目光相對。
賀衷寒講完,蔣先雲騰地一下站起來,麵帶慍色道:“倪弼和賀衷寒同誌的發言失之偏頗。分與合都應從革命前途來考慮,現在根本不是討論國共兩黨分與合的時候,何況我們共產黨人現在是真心實意支持實現三民主義呢!”
蔣先雲的發言,令很多人點頭讚許。
會議開了整整一個下午,蔣介石看形勢對他不利,便作了收場的講話:“現在是國共合作,共產黨可以加入國民黨,弄得黨中有黨,對此我不便多說。我要說的是,校中不能有派,我的黃埔軍校不可分裂。分裂了,我們就不能戰勝敵人!”
雙方唇槍舌戰,會場的氣氛有些緊張。
蔣介石側身問周恩來:“周主任,我講的你讚成不讚成?”
周恩來強調說:“校長講革命軍內部的團結問題,我完全讚成。”
蔣介石趁勢說:“軍校和黨軍中,有一部分共產黨員,請你把他們的名字告訴我好嗎?”
周恩來知道蔣介石別有用心,便對這位手握生殺予奪大權的“頂頭上司”毫不客氣地說:“此事關係兩黨合作問題,必須請示中共中央之後才能回答。”
“你是政治部主任,這點小事,可以做主嘛!”
“不,這可不是小事。我黨有嚴格的紀律,我周恩來無權專擅。”
蔣介石見當眾將周恩來的軍未能奏效,便咂咂嘴,宣布散會。
光陰如箭,日月如梭,轉眼到了一九二六年。
這年春天,從汕頭回到廣州的周恩來見蔣介石神色不對,而且發現他跟國民黨右派人物接觸頻繁,於是向中共廣東區委宣傳部長、蘇聯顧問翻譯張太雷報告了這一異常動向。然而,蘇聯首席軍事顧問季山嘉並沒有予以重視。
曆史證明,與蔣介石共事已久、頗知其底細的周恩來的觀察力是敏銳的,判斷是準確的,而他發出的“預警”訊號更是極為重要的!
翌日傍晚,正在廣州文德樓寓所的李之龍,突然接到一封由專人送來的重要公函。他打開一看,隻見上麵寫道:
敬啟者,頃接教育長電話,轉奉校長命令,著即通知海軍局迅速派得力兵艦二艘,開赴黃埔,聽候差遣等因,奉此,相應通知貴局,速派兵艦二艘開赴黃埔為禱。
此致海軍局大鑒。
中央軍事政治學校駐省辦事處啟
三月十八日
函中提及的“校長”,便是蔣介石;“中央軍事政治學校”,即不久前改名的黃埔軍校,;“教育長”,指鄧演達;來人乃海軍局作戰科科長鄒毅所派。
接到公函,李之龍照辦,當即寫了兩份命令,一份給中山艦代理艦長章臣桐,一份給寶璧艦艦長李芳。
中山艦,原名“永豐艦”,是清政府以六十八萬銀元向日本三菱造船廠訂製的鋼木結構炮艦,於一九一三年建成。艦長六十六米,寬九米,型深四米半,設主副炮八門,最快航速每小時二十五公裏。當年陳炯明叛變時,孫中山便避難於此艦,蔣介石與孫中山共度患難亦在此艦。孫中山去世之後,為了紀念他,易名為中山艦。
三月十九日六時,寶璧艦在朦朧的晨曦中抵達黃埔。一小時後,中山艦亦駛抵黃埔。既然是“接教育長電話”、“轉奉校長命令”而駛往黃埔的,兩艦抵達黃埔後當即向校長蔣介石複命。然而,蔣介石不在黃埔。於是,兩艦又向教育長鄧演達報告,而鄧演達竟不知有調兩艦來黃埔之事!
此事如此蹊蹺,後來經調查,才知是誤傳命令所致。原來,有一艘在黃埔上遊遭劫的上海商船請求救援。於是,三月十八日下午四時,黃埔軍校校長辦公廳主任孔慶睿命令管理科科長趙錦雯派艦一艘,前往援救。趙錦雯又把任務交給科員黎時雍去執行,黎時雍一經了解,黃埔附近無艦可派,便打電話到廣州,請該校駐省辦事處辦理。
辦事處職員王學臣接到電話後,又打電話請示辦事處主任歐陽鐘。不巧,電話話音不清,歐陽鐘沒有聽明白是何人指示,猜想一定是教育長的意思。派艦一艘,竟被誤聽為派艦兩艘。歐陽鐘知道隻有海軍局代理局長李之龍下命令才能調動兵艦,而單憑教育長鄧演達的電話指示還不夠,於是他在公函上又加了“轉奉校長命令”一語。
海軍局作戰科科長鄒毅接到公函後,即派人送到李之龍家中。李之龍見是“奉校長命令”,不敢怠慢,當即照辦了。鄧演達疑惑不解,囑令兩艦原地待命。正在此時,李之龍又接到通知,說是聯共(布)中央使團要求參觀中山艦。
這個使團的團長,是資深的聯共(布)中央委員布勃諾夫。由他率領的全蘇工會主席列普謝、遠東區委書記庫比亞克等十餘人組成的使團於二月初來華,先抵北京,再去上海,三月十三日來到廣州。他們得知中山艦是國民黨海軍主力艦,又有著保衛孫中山的光榮曆史,便希望上艦參觀。
李之龍打電話請示蔣介石,要求把中山艦從黃埔調回廣州市區,蔣介石這才知道兩艦昨夜去了黃埔。蔣介石一麵同意調回中山艦,一麵對兩艦被擅自調到黃埔深感驚疑。
中山艦已於十九日下午六時三十分返回廣州,然而蔣介石的疑慮仍未打消,因為他本來就對與周恩來過往甚密的中共黨員李之龍代理海軍局局長心存芥蒂。他接李之龍電話之後的第一個反應便是:中共私調兩艦前往黃埔,會不會欲謀害他於黃埔?
說來也很巧合,此時蔣介石曾三次接到汪精衛的電話,均問及他今日去不去黃埔。蔣介石又把蘇聯派來的首席軍事顧問季山嘉跟他的種種矛盾聯係在一起,於是便懷疑中共、蘇聯顧問團聯合汪精衛共同謀害他。
蔣介石在當天的日記中寫道:“上午準備回汕頭休養,而乃對方設法陷害,必欲使我無地容身,思之怒發衝冠。下午五時,行至半途,自忖為何必欲微行,予人以口實,氣骨安在?故決回東山,犧牲個人一切以救黨國也。否則國魂銷盡矣。終夜議事。四時詣經理處,下令鎮壓中山艦陰謀,以其欲擺布陷我也。”
這裏提及的“回汕頭休養”,是指到汕頭東征軍總指揮部躲避。也就是說,接到李之龍電話之後,他“怒發衝冠”,先是準備到汕頭避一下風頭。“行至半途”,下定決心,重返廣州東山,終於在淩晨四時“下令鎮壓中山艦陰謀”,製造一起現代版的“白虎堂”事件。
同是這一天,周恩來又一次通過張太雷,向聯共(布)中央使團團長布勃諾夫報告:“看來,右派現在準備采取行動了。……現在的形勢與謀殺廖仲愷前夕的形勢相仿,到處是謠言和傳單。”
“中山艦事件”發生後的第二天,蔣介石便趁機對周恩來采取一連串的打擊行動和防範措施。他散布謠言說中山艦要炮轟黃埔軍校,共產黨要把他趕走,並以此作為借口逮捕了李之龍,下令黃埔戒嚴,監視各師黨代表,包圍蘇聯領事館,監視蘇聯顧問,解除省港罷工工人糾察隊的武裝。
上午十時左右,身著戎裝、佩帶少將軍銜的周恩來在第一軍政治部隨從書記黃錦輝和衛兵護衛下乘車趕到蔣介石的臨時指揮所——黃華路造幣廠的大門口。周恩來剛一下車就被門衛包圍了,並遭到持槍衛兵的對峙。
周恩來氣憤地說:“你們要幹什麼?我是第一軍政治部主任周恩來,找蔣總司令商議重大事情!”
本來很凶的衛兵領隊軍官,心想周恩來既然知道蔣介石在這裏,一定有緊急公務,就改變口氣說:“周主任,對不起,上司有令,請你的衛士把槍放下!”
周恩來思忖片刻,大義凜然地對黃錦輝和四名衛兵說:“把槍交給他們保管,咱們走!”
兩個門衛軍官望著周恩來的背影,一個惡狠狠地說:“我看姓周的這次進得來,就出不去了!”另一個獰笑道:“不,定叫他站著進來躺著出去!”
一位軍官出來迎接周恩來,對身邊的人使了一個眼色:“把周主任的隨從帶去休息。”
黃錦輝和四個衛兵被關進一間小屋,周恩來被帶到另一間房子。周恩來抓住“侍候”他的人急問:“蔣校長在哪兒?請他出來,我有要事相商。”
“蔣總司令吩咐了,叫我侍候周主任。敝職姓胡,是這裏的處長。蔣校長有事,請您稍候。”說完提起茶壺走了。
坐立不安的周恩來不停地望著牆上的時鐘,時針從上午十點半慢悠悠地秒秒分分向前移動,天色慢慢變黑,時針指到了下午六點。嘴幹舌苦、焦躁不安的周恩來著急地喊道:“來人哪!”
那位自稱胡處長的人提著茶壺進來,為周恩來倒滿一杯水說:“主任請用茶。”
周恩來看他轉身要走,就追到門口說:“慢!胡處長,帶我去見校長!”
胡處長眼一眨,頭一歪,兩個持槍的衛兵把周恩來擋住,一個士兵說:“上司有令,凡是進來的人隻能呆在原處,不準隨便走動。”
“請周主任稍候,我去找校長。”胡處長說著迅即走開。
“你們這是軟禁!”周恩來氣憤地說。
“不敢。”衛兵諱莫如深地笑笑,“校長有令,讓小人好生侍候主任。”
周恩來轉身進屋,忽聽牆角處的電話鈴響了,便急忙拿起電話,答道:“啊,廖夫人,我是恩來呀!謝謝關心,啊!孫夫人已經斥責蔣介石了,總理屍骨未寒、蔣介石就背叛總理遺囑,破壞國共合作。請轉告孫夫人,謝謝她的關懷與支持。好,好,我馬上打電話找蔣介石。”
周恩來和何香凝說完,又搖響電話,對著話筒說:“我是周恩來主任,請接蔣介石校長!”
電話的另一端回答:“我就是蔣介石!”
“造幣廠關押著四十多名共產黨員,海軍局長李之龍也被綁在這兒,請你趕緊來一趟!”
“好,好,請稍等,我馬上就到。”
蔣介石故意磨磨蹭蹭,又隔了半個多小時,直到天黑透了才露麵,同周恩來一起來到關押共產黨員的門口。
善於變臉的蔣介石假惺惺地對周恩來說:“有人控告李之龍指揮中山艦有叛變嫌疑,幸虧發現得早,逮捕了他,解除了中山艦的武裝。對於一軍中的共產黨員同誌,為保障他們的安全,也全部集中到這兒保護起來了。”
屋裏的共產黨員氣憤地叫喊:“我們無辜被綁一天了,冤枉啊,快放我們出去!”
聽到同誌們的喊叫,周恩來心如刀絞,又氣又急。他盡力克製著,思考著,分輕重緩急,一步一步同蔣介石鬥。他冷笑一聲說:“這倒要謝謝校長的關心了!”
周恩來走進屋責令把燈打開,看到蔣先雲、許繼慎、徐向前、左權、宣俠父等一個個被綁同誌的憤怒表情,就用如劍的目光逼視著蔣介石說:“請問校長,既然是保護共產黨員的安全,為何又把他們捆綁起來呢?這顯然是在製造事端,破壞國共合作的革命大業!”
蔣介石被責問得臉紅耳熱,裝著生氣的樣子向手下的人大聲斥責:“誰叫你們捆綁的!娘希匹,豈有此理?還不趕快鬆綁!”
看管人員立即為四十多名共產黨員解開繩索,讓大家恢複了自由,走出被關押的房子。周恩來看著大家都出去了,就問蔣介石:“我的衛兵呢?還有被繳的槍呢?”
“這大概是造幣廠的規定。” 蔣介石又命令手下人,“還不趕快把周主任的衛兵叫來?把槍還給他們?”
等衛兵來了之後,周恩來走出門外問:“請問校長,李之龍叛變有證據嗎?李之龍又是在何處被逮捕的啊?”
“時間緊迫,未來得及詳細調查。”蔣介石搪塞一句,“不知在何處逮捕的!”
周恩來發現蔣介石做賊心虛,便揭底說:“據我了解,是夜間被人從被窩裏抓走的。他要是真叛變,還敢在家裏睡大覺?這不是李之龍個人的小事,而是關係到國共兩黨合作的大事,我建議必須由兩黨組織聯合調查和審問。”
“這……”蔣介石語塞。
“我去麵見汪主席、孫夫人!”說完,周恩來走向造幣廠大門,登車而去。
廣州的早春,如同北方的夏日,火辣辣的太陽把大地烤得熱氣騰騰。身穿短袖衫的周恩來喝了一口茶,麵帶憂色地對陳延年說:“形勢愈來愈複雜了,蔣介石向中共提出了十分苛刻的要求:所有共產黨員要退出第一軍,不退出的要交出名單。”
“蔣介石欺人太甚,必須對蔣介石展開有力的反擊!”陳延年氣憤地說。
“我非常讚同你的建議。我們要對蔣介石的反動行為保持高度警惕,不能掉以輕心。”周恩來說,“目前的情況是,國民革命軍六個軍中,隻有第一軍是由蔣介石親自指揮的,而在第一軍的三個師中,有兩個師的黨代表是共產黨員,九個團的黨代表中占了七位。”
陳延年說:“我們的力量不小啊!”
周恩來接著說:“還有金佛莊、郭俊兩名共產黨員任團長職務,直接擁有軍隊指揮權;營以下各級軍官和部隊中的共產黨員也不少,而且都是軍中骨幹力量。”
陳延年說:“至於同情革命的左派勢力就更大了,更何況第一軍又是以黃埔教導團為基幹擴編而成的。”
周恩來說:“所以,隻要我們態度堅決,反擊得當,是完全可以與蔣介石一較雌雄的。”
然而,周恩來等人的正確建議,最終遭到了中共總書記陳獨秀的否定。在當時右傾路線占上風的中共中央領導班子的影響下,采取了妥協退讓政策,失去了與蔣介石武裝抗衡的有利時機。就這樣,二百五十餘名公開暴露身份的共產黨員被迫退出第一軍和黃埔軍校,周恩來也被免去第一軍副黨代表和政治部主任的職務。陳延年因為這件事,氣得大罵他的父親是“老糊塗”。
身處風口浪尖中的周恩來,充分展示了他一貫的人格魅力,一方麵忍辱負重,堅決執行中央決議;一方麵力盡所能地將損失減少到最低程度。根據他的指示,第一軍中的共產黨員,凡身份未曾暴露的,仍然秘密留下來,以便日後形勢有所轉機,繼續發揮作用。
這一段時間,周恩來忍受著來自各方麵的壓力和誤會。被迫撤離第一軍和黃埔軍校的中共黨員幹部以及政工人員,由國民黨軍事委員會政訓部在廣州大佛寺舉辦一個所謂高級政治訓練班,周恩來是這些被蔣介石打入“另冊”、需要加以防範的“危險人物”的主任。
試想,周恩來由第一軍政治部主任下來擔任訓練班主任,其聲望、威信和影響自不必言,為非常人所能接受。盡管如此,蔣介石仍不甘心,還要肆意找茬折磨他,三番兩次去訓練班講話,信口雌黃,對中共及左派進行攻擊。
在周恩來擔任訓練班主任期間,中共中央代表張國燾專程從上海趕到廣州,處理中山艦事件。在中共內部,張國燾素以處事果斷、作風專橫著稱,大家都對他寄予很大的希望,認為他能拿出一個合理有效的解決辦法。
令人失望的是,張國燾仍然死抱著右傾機會主義路線不放。下車伊始,他便不分青紅皂白地將廣州的中共頭麵人物挨個數落一遍,指責廣東區委專支持蔣介石,視黃埔為軍事建設中心,忽略了各軍的平衡發展,尤其是在黃埔擔任重要職務的周恩來更是難辭其咎。
到廣州的第二天,張國燾在周恩來的陪同下,去找蔣介石直接談判。他一個勁地討好蔣介石,說自己是代表中共中央專程來看望蔣介石的,並承認黃埔同學中的中共黨員犯有錯誤,希望蔣介石大人大量,能原諒並教育他們,他們是一向愛戴和服從蔣介石的。
麵對張國燾的軟弱和阿諛,蔣介石更是盛氣淩人,對張國燾愛答不理。坐在一旁的周恩來卻是冷眼旁觀,不卑不亢。鑒於中共中央對此事已定下基調,周恩來盡管心有不滿,也隻能三緘其口。然而,正是這種默默的忍受,鍛煉了他的非凡毅力、涵養、韌勁和靈活的工作作風。
退出第一軍後,周恩來開始主持中共廣東區委軍委工作,為北伐戰爭做前期準備,盡管幹部力量不足,隻有聶榮臻和黃錦輝二人,但各項工作仍然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隨著北伐計劃進入實施階段,蔣介石成立了北伐軍總司令部,張治中特意向蔣介石鄭重推薦周恩來擔任總司令部政治部主任一職。但蔣介石一口回絕了:“已有合適人選,擬請鄧演達出任。”
張治中堅持說:“我實在羨慕周恩來的計劃性和組織力。無疑,北伐有了他將如虎添翼!”
“周恩來,周恩來!你實在要堅持,也隻能讓他當個財經委員會主任!”
對於這一安排,周恩來斷然予以拒絕。他認為蔣介石心眼太小了,置北伐大業於不顧,處處為一己私利打算。
為了拉攏周恩來,蔣介石又不得不屈尊俯就。他設宴款待周恩來和惲代英,麵對他們假惺惺地說:“你們都是我的江浙同鄉,凡是同我共過事,在一起訓練過軍隊,打過仗的共產黨人,我都以知己看待。我希望恩來兄能與我一道北伐……”
周恩來委婉地拒絕了這位同鄉的“殷殷盛情”:“此事隻能由中央裁定,我個人難以擇決。”
蔣介石失望、不滿但又不得不擠出一堆笑容說:“你真頑固呀!我本想請你開誠布公地談一談,可你……你吞吞吐吐,這樣吧,等北伐勝利歸來,你再回黃埔來。”
盡管離開了第一軍,不能參加北伐了,但周恩來要宴請第一軍的出征將士,以表中共方麵對北伐的支持和誠意。 參加宴會的都是周恩來在黃埔的同事,有第一軍副軍長兼第一師師長王柏齡、第二師師長劉峙、第二十師師長兼廣州警備司令錢大鈞,還有總司令部軍需處長渝飛鵬等二十餘人。
從這份名單上足可以看出共產黨人的心胸,像王柏齡、劉峙之流都是鐵杆右派分子,也是中山艦事件中蔣介石的打手,但共產黨人不咎以往,一切從北伐大局出發,以北伐大計為重。
在廣州永漢北路太平餐館,滿麵春風的周恩來高擎酒杯,用他特有的蘇北鄉音,朗朗祝道:“諸位將領出征在即,無以為敬,特備薄酒,為各位餞行,以壯行色。”
坐在周恩來對麵的張治中對周恩來的敬佩不由地更加深了一層,剛才與他分手時,還見他怒發衝冠,而轉眼一瞬之間,卻見他嘴角含春,笑意暖人。隻有共產黨人才有如此胸襟,如此度量,不能不讓人平添幾分好感,幾分敬意。
這次宴會從形式上看不過是周恩來為出征的北伐將領舉行的一次餞行,實質上卻是共產黨為鞏固國共兩黨的聯合戰線而開展的一項工作。席間,觥籌交錯,熱鬧非凡。周恩來很爽快地打了兩次通關,輸了拳就很痛快地幹杯,贏了拳就很嚴肅地舉杯等待對方喝酒,他那簡潔明了的語調、閃爍動人的目光,執行酒令時大公無私的態度,全場都為之喝彩,就是王柏齡那樣奸狡巨猾的人物,輸了拳也不敢抵賴,俯首貼耳地認罰服輸。
當年七月,北伐戰爭終於全麵發動。隨著革命中心由南向北轉移,度過中山艦風波的周恩來,於年底離開了他工作兩年多的廣州,奉命調往上海,投入到另一個全新的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