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浪滾滾,蟬鳴陣陣。珠江兩岸鬱鬱蔥蔥的林木和奔騰不息的江水,不時送來一絲清涼。客輪在汽笛的鳴叫聲中徐徐停靠在天字碼頭,一身女教師裝束的年輕女性滿懷急切的心情踏上了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南國名城,她就是中共天津地委婦女部部長鄧穎超。
十幾年前,鄧穎超四五歲時,曾隨母親由南寧飄泊到廣州。那時,孤單無助的母女倆住在一個小客棧裏,終日淒淒惶惶的為生活憂愁。現在,這裏已成為中國國民革命的根據地,到處是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她也從一個不懂事的孩子,成長為一名堅定的共產主義者和社會活動家。
馬上就要見到親人了,倍受愛情煎熬的鄧穎超心裏既喜悅又激動。五年沒有見麵了,她的腦海裏浮現出他的身影,隨後又想起了收到他第一封情書的情景:
三年前的一個秋日,從法國回來的李維漢到天津看她,帶來周恩來一封信。李維漢介紹了周恩來在歐洲活動的情況後笑嘻嘻地說:“我常聽恩來談起你在五四運動中十分勇敢,而且堅韌不拔。他對你的印象很好啊,你們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這次,就讓我當一回傳書送信的紅娘吧!”
“你真會開玩笑……”鄧穎超滿臉紅熱。
就這樣,李維漢在周恩來和鄧穎超之間扯起了一條無形的、似有似無的紅線,鄧穎超也開始把周恩來當成個“對象”來考慮。
後來,鄧穎超又收到濺著大西洋海水、染著法蘭西月色的印有李卜克內西和盧森堡畫像的明信片,上麵寫著她熟悉的字跡:“希望我們兩個人將來,也像他們兩個人一樣,一同上斷頭台。”
第一次受到愛情火花的碰撞,意誌堅定的鄧穎超有點禁不住心慌意亂了。不過她還是有些疑慮,因為她知道他一向標榜獨身主義,可現在怎麼改變了呢?她還知道他身邊有一位共同參加過五四運動美麗動人的姑娘,她一直以為他倆會好起來。此時,恩來為什麼又對她作出那樣的表示呢?
在激動和疑慮之後,鄧穎超回信了。信中首先向他征求她和她的姐妹們要建立一個進步的婦女組織的意見,最後才提到明信片,並含蓄地探詢:“你不是一向抱獨身主義的嗎?現在有什麼新的想法?”
周恩來很快從天的盡頭、海的彼岸發出回音,非常讚同她們組織一個進步的婦女團體。筆鋒一轉,回答了她的疑問,傾訴了他對她的熱烈深沉的感情。
周恩來對她說,他到歐洲後,認識到革命和戀愛並不對立,“獨身主義”的主張已經改變。馬克思和燕妮,列寧和克魯普斯卡婭,都是理想的革命伴侶。在法國,他的好友蔡和森和向警予、李富春和蔡暢都戀愛結婚了,同誌們也希望他能選擇一個誌同道合的終身伴侶。他坦率地說到,身邊是有一位比較接近的朋友,他覺得她性格脆弱,經受不了革命的艱難險阻。而他已決定一生獻給革命,唯有勇敢堅強的小超才能和他終身共患難、同奮鬥!希望盡早得到她的明確答複。
鄧穎超被周恩來情深意長的來信深深打動了。從此,她對他長期純潔的友誼陡然升華為美妙熱烈的愛情……
碼頭上,下船的人和接人的人擠成一團。鄧穎超提著手提箱,在人群中擠來擠去,焦急地尋找她熟悉的臉龐。離開上海時,她曾給他發過電報,告訴他輪船的班次和到穗的時間。她相信,他一定會到碼頭上來接她。
沒有,人群中未找到周恩來,禁不住失望的鄧穎超有些生氣了。離別五載,日思夜想,從北洋軍閥的統治和通緝下千裏迢迢趕來結婚的鄧穎超,在碼頭上看不到心愛人的影子。他平素待人是何等的細心周到,怎麼這次竟然這樣疏忽大意?
好在有他通信的地址,鄧穎超叫了輛人力車,徑直往周恩來寓所開去。
碼頭上擁擠的人群裏,有一位青年軍官手拿一張年輕姑娘的相片,急得滿頭大汗,對照著相片在找人。他就是黃埔軍校第一期畢業生、周恩來的警衛副官陳賡。
這一天,周恩來匆匆忙忙交給他一張相片,讓他替自己到碼頭上去接鄧穎超。周恩來說自己實在忙得走不開,要陳賡見了小超務必解釋清楚,把她送到他的住處休息。
此刻,陳賡焦急地在人群中尋覓著,直到碼頭上的旅客都走光了,也沒有找到他要找的人。這是他第一次沒有完成周恩來交給的任務,而且是如此特殊而重要的任務。回去後該怎樣向周主任交差呢?他沮喪極了。
陳賡靈機一動:不用再找了,聰明能幹的鄧穎超也許自己走了。於是,他趕緊向周恩來的住處趕去。
果然不出所料,在文德裏寓所的門口,陳賡見到一位身著白衫黑裙、長得端莊清秀的姑娘,和相片裏的人一模一樣。
“我叫陳賡,是周主任的警衛副官。周主任忙得抽不出身,特地讓我到碼頭接你。都怪我粗心大意,沒有接到你。我在這裏向您表示深深的歉意!”陳賡一口氣說到這裏,啪的一聲雙腳立正,右手舉到帽簷,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不要不要!”鄧穎超噗哧一聲笑了,熱情地拉著陳賡的手,“謝謝你,陳賡同誌,很高興見到你。恩來同誌忙,不來接我沒關係,隻是麻煩你白跑了一趟。”
陳賡和周恩來住在一起,他有周恩來房間的鑰匙,急忙開門請鄧穎超進去休息。
鄧穎超走進房間一看,隻見陳設樸素雅致:一色的淺色家具,一張雙人床,一張書桌,一個衣櫃,一個書架,一個臉盆架和幾把椅子。“室雅何須大,花香不在多。”看到周恩來把婚房簡單地布置好了,她由衷地高興。
陳賡指著窗台上幽香襲人的兩盆米蘭,笑著說:“這是周主任今天早上特地叫我買來的,說你最喜愛鮮花。”
“是嗎?”鄧穎超聽了抿嘴一笑,心想他還是這麼細心周到。
陳賡的調皮勁上來了,笑著問鄧穎超:“你說,我是管你叫嫂子呢,還是叫大姐?”
鄧穎超臉一紅,隨即開朗地笑道:“就叫我小超吧!”
“不行不行,那是周主任的稱呼。”陳賡擺手道,“既然叫嫂子早了一點,那就叫大姐吧!鄧大姐,你是先休息呢,還是讓我帶你馬上去找周主任?”
“在船上我就休息好了。我是來工作的,如果你有時間,就請你帶我看看革命的廣州。”
陳賡微微一笑,心想這位女同誌說起話來不但滴水不漏,而且還刀切蘿卜一樣爽脆,和周主任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他們來到文明路中共廣東區委會,工作人員說周主任剛來過,又和陳委員長一起到省港罷工委員會去了,要他們到那裏去找。
陳賡在路上買了幾個麵包塞給鄧穎超,非常抱歉地說:“晚飯時間過了,你先墊補墊補。周主任常常忙得忘了吃飯,我留兩個給他當晚餐。”
鄧穎超此時隻想早一點見到心愛的人,哪有心思啃麵包呀!不過,她還是說一聲:“謝謝!”
省港罷工委員會設在位於東園橫路三號的廣東省總工會,那裏戒備森嚴,門口站著全副武裝的衛兵,給人一種軍事重地的感覺。陳賡是省港罷工委員會工人糾察隊的教練,帶著鄧穎超一路打著招呼熟門熟路地長驅直入。
在煙霧騰騰的會議室裏,省港罷工委員會領導人蘇兆征、鄧中夏、陳延年等正在開會。陳賡悄悄地向鄧穎超介紹他們,鄧穎超一麵留神聽著,一麵四下觀望,周恩來呢?
鄧穎超眼前一亮,在會議室的一角,她見到了正在低頭疾書的一身戎裝的周恩來。五年不見,他比過去瘦多了,但依然那麼英俊、嚴肅、睿智和深沉。
陳賡快步走到周恩來身邊,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
周恩來抬起頭來,一眼看到他深深愛戀和思念的小超。她依然白衣黑裙,頭梳S髻,隻是比以前顯得更加端莊、俊逸和成熟。
周恩來向鄧穎超點點頭,笑了笑。那是鄧穎超十分熟悉的微笑,如今更增添了含蓄的深情和溫柔。鄧穎超想,他一定會過來和她打聲招呼的。
她等待著,因為她對這裏非常陌生,不好意思走過去。但是,他沒有站起來,仍然和陳延年、蘇兆征、鄧中夏熱烈地討論著。
鄧穎超想,他們可能是在商量重要的工作。不用著急,談完了他會過來的。
她等著他。不料,周恩來站起來,沒有向她走來,而是和陳延年走出大門,越走越遠了。
鄧穎超委屈得幾乎要哭出來。這個周恩來,人家不遠萬裏奔你而來,難道你就忙得連一句話都顧不上和我說,哪怕在耳邊說幾句悄悄話也好嘛!怎麼不打一聲招呼就揚長而去了?
陳賡一臉不安的神色,他也覺得周恩來做得有點過分了,天底下哪有這樣對待未婚妻的?還盡讓別人給他的未婚妻賠不是。他來到鄧穎超身邊打圓場:“周主任和陳委員長趕回廣東區委開會,讓我送你回去休息,實在對不起!”
鄧穎超看出陳賡的為難,便超然自若地笑笑:“恩來忙,我理解,以前也是這樣。不用你照顧,我正想了解一下全國注目的省港大罷工情況呢!讓我再待一會兒,呼吸呼吸充滿芬芳和濕潤的亞熱帶空氣。你去忙你的,待會兒我雇輛車自己回去。”
陳賡一聽,心想這個女同誌不簡單,也是工作當先。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和周恩來真正稱得上是一對革命伴侶。於是笑著說:“行啊,鄧大姐!這裏我比你熟,你有什麼事就叫我。你可以多待會兒,等會兒我送你回去。”
十點多鐘,會散了。陳賡正要送鄧穎超回去,不料原定十二點宵禁的時間忽然提前兩小時,他們回不去了。幸虧陳賡在這裏熟,他找了間屋子安頓好鄧穎超休息,嘴裏還連聲說對不起。
鄧穎超反過來安慰他:“你別過意不去,陳賡同誌。我和恩來以前在天津搞學生運動時,情況緊急回不了家是常有的事。隨便找個地方,打個盹就行了。要說對不起,是我今天太對不起你了,既影響了你的工作,又影響了你的休息。”
“哪裏,哪裏!我今天的工作就是代表周主任接你,讓你好好休息。抱歉得很,沒有完成任務。”陳賡敬了個軍禮,轉身走了。
天氣太熱,思情和炎熱一樣地肆行,鄧穎超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眼前雖然一片漆黑,閉上眼四周卻充滿了陽光。多麼奇異的一天啊!廣州沸騰的生活吸引著她,特別是周恩來的匆匆一瞥,雖然他沒有走過來和她說一句話,但無限深情盡在不言中。
畢竟十分疲勞,她在朦朦朧朧中睡著了。一覺醒來,天色大明,罷工委員會已是人聲鼎沸。
陳賡又來到鄧穎超麵前,笑著說:“周主任昨夜因宵禁住在廣東區委會,今天一清早過江到黃埔軍校去了。他讓我捎話,今天一下班,一定盡早趕回寓所。”
鄧穎超笑著說:“你也快點過江去黃埔軍校吧!”
鄧穎超披著絢麗的彩霞,回到了周恩來寓所。她收拾一下房間,在街上吃了早茶,便到文明街廣東區委報到去了。
中共廣東區委委員長陳延年,和他思想右傾的父親陳獨秀有分歧,卻和周恩來觀點一致,都認為必須堅決反擊國民黨的右派。他熱情地歡迎鄧穎超,對鄧穎超說:“黨組織決定調你來廣東做婦女工作,也是照顧你和恩來結婚。組織上決定讓你擔任中共廣東區委委員兼婦女部長。現在是國共合作,你同時要到國民黨廣東省黨部婦女部,協助部長何香凝開展廣東的婦女運動。”
接著,陳延年向她扼要地介紹了廣東的當前形勢:“七月一日,大元帥製的軍政府正式改組為國民政府,汪精衛任主席,廖仲愷主管財政。廖仲愷堅持聯俄、聯共、扶助農工的革命政策,采取切實有效的辦法將廣東各地的財政、稅收、民政統一收歸國民政府管理。這對割據廣東各地、把持稅收、魚肉百姓的軍閥、官僚及國民黨右派是一個沉重的打擊。國民黨右派蠢蠢欲動,陰謀推翻國民政府。中共廣東區委已察覺他們的陰謀,決定八月十一日以省港罷工工人為主力,聯合廣州的工人、學生、革命軍人、市民遊行示威,要求肅清內奸,支持國民黨左派下決心同右派作進一步鬥爭。昨夜恩來和大家商議的就是這件事。”
聽了陳延年的介紹,鄧穎超對廣東的複雜形勢有了一些初步了解。同時,她對周恩來的誤會也一掃而光,更加體諒周恩來了。
當天晚上,披著一身花朵般月光的鄧穎超剛到寓所門口,就聽到周恩來極有感染力的爽朗笑聲,似乎正在和陳賡談笑:“你看,小超比我還積極。昨天下午剛到廣州,今天就急著上班去了,還讓我這個新郎官苦苦地等著她……”
“誰讓你等了!”鄧穎超一腳跨進房門,嬌嗔著說,“人家不是等你一天一夜了嗎?”
周恩來哈哈一笑,一手指著陳賡,一手拉著鄧穎超:“不用我給你們介紹了吧?你們已經認識了。多虧他替我照應了你。來來來,天氣熱,看你跑得一身汗,快洗把臉吧!”
說著,周恩來擰了濕毛巾,溫柔地送到鄧穎超手裏。別說鄧穎超此時已完全徹底地諒解了他,即便還有點小委屈,一笑中也盡化烏有了。
“報告周主任,我的任務完成了,再見!” 陳賡調皮地笑笑,行了個軍禮就急急忙忙地走開了。
月光從窗外傾瀉進來,米蘭的芳香填滿了房間。在這花好月圓的時刻,他們相依相偎,呢喃細語,聲音很輕很柔。
“還沒吃晚飯吧?離這裏不遠有家西餐廳,是一八八五年開的老店,那裏的烤乳鴿和牛尾湯很有名。”周恩來請鄧穎超去吃西餐,一來是為她接風洗塵,二來當然是慶賀他倆的重逢和結合了。
這一天,他們結婚了。沒有婚禮儀式,也沒有滿座高朋。柔和的燈光下,相知相愛的周恩來和鄧穎超,雙目相視,兩心相守,還有什麼比這更美好的呢?
鄧穎超笑著問周恩來:“你早入黨了吧?”
“入黨四年了。”周恩來反過來問,“你呢?”
“今年三月。”鄧穎超歎了口氣,“比你晚了四年呀!”
周恩來輕輕拍著鄧穎超的手不勝愛憐地說:“好個要強的小妹妹。別忘了,我比你大六歲哩!”
一股前所未有的幸福暖流湧上鄧穎超的心頭。她格格地笑了,這笑聲,像月光一樣穿破了夜色,隨風飄蕩。
在中國共產黨的建議下,國民黨將孫中山的陸海軍大元帥軍事政府改組為國民政府,左派領袖汪精衛被推舉為國民政府主席兼軍事委員會主席,廖仲愷為常委和財政部長,仍兼國民黨黃埔軍校黨代表。廖仲愷是推行聯俄、聯共、扶助農工“三大政策”的主將,國民黨右派勢力對他極為不滿,必欲除之而後快。
倒廖會議先後聚首了十一次,風聲傳出,汪精衛在一次國民政府會議上遞給廖仲愷一張紙條,提醒他注意。廖夫人何香凝當即以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的身份,麵見廣州市公安局長吳鐵城,說有人要加害她的丈夫,提出加派衛兵。廖仲愷認為右派活動在暗處,加派衛兵用處不大,就沒有太在意。
八月十九日,廖仲愷接到通知,要他在第二天上午九時出席中央執行委員會第一百零六次會議。次日,廖仲愷在中央黨部大樓門前下車,剛登上台階就遭到預伏在騎樓上刺客的槍擊。隨身護兵開槍還擊,展開了一場槍戰。廖仲愷身中四彈,當即送醫院搶救。
周恩來聞訊後,徑奔醫院,見了廖仲愷最後一麵。
周恩來參加了國民政府成立的廖案檢查委員會,並擔任檢查委員會的委員。他通過提審被捕的刺客,知道有人重金收買槍手專門刺殺廖仲愷、譚平山和其他共產黨人。黑暗勢力的卑劣活動使周恩來異常氣憤,他認為這一暗殺案的背後有極大的黑幕,提出處理廖案要與肅清革命政權內部的右派相聯係。
這時,國民政府能倚仗的武裝力量,隻有以共產黨人為骨幹的第一軍。軍長蔣介石既是黃埔軍校校長,又是廣州市衛戍司令和長洲要塞司令。他雖然隻有三十八歲,但在江湖上已廝混了二十年,學會了非一般政客可比的一手權術。
廖案發生後,汪精衛知道與粵軍幹係非淺,而粵軍又正駐守在廣州城內,便命蔣介石全城實行宵禁,以防不測。粵軍的司令許祟智見情況不妙,急調城外粵軍入城,企圖反撲。但為時已晚,城內粵軍的軍事生命線已被蔣所屬部隊全部控製,城外粵軍入城的大門也被封死。
盡管如此,廖案檢查委員會開展工作仍困難重重:廣州市公安局長吳鐵城乃倒廖的主要幹將;汪精衛為反對蘇聯顧問鮑羅廷等人扣押胡漢民的主張,又以辭去國民政府主席職務相要挾。因此,一些主要案犯仍然逍遙法外。
八月二十四日,蔣介石和周恩來、何應欽一起集議,決定在當天晚上加強戒嚴,組織兵力進行搜捕。他們定下戒嚴的時間為晚上十一時,並製定了內部聯絡的口令。
決定之後,奸險狡詐、詭計多端的蔣介石怕行動計劃泄露,刺廖凶犯又行逃匿,忽然念頭一轉,又多出一個心眼,獨自召集親信更改了原定計劃,把戒嚴時間提前兩小時,並更改了原定的內部聯絡口令。
這天晚上,蘇聯政府派遣的“國際工人沙基慘案調查團”,又乘列寧號輪船抵達黃埔港口。獲取“沙基慘案”的全麵勝利至關重要,這不僅關乎到廖案鬥爭的勝利,而且對取得省港大罷工的勝利也是一門重炮。那時真正援助中國革命事業的國家隻有蘇聯,周恩來當然要代表革命人民和政府去港口歡迎。
當晚九時過後,戒嚴緝凶的時間即將來臨,周恩來就與蘇聯使者匆匆話別,坐進汽車急忙趕往司令部。
給周恩來開車的司機,知道這一時期非同以往,特別是廖仲愷遇刺後,更提高了警惕,每天車不離人,人不離車,隨時等候行動。周恩來也感到這位司機忠誠可靠,對他的工作活動幫助很大。看到他的政治覺悟一天天在提高,周恩來非常高興。
汽車在平坦的馬路上,像箭一般疾駛。夜幕中,人影稀少,槍聲時聞。周恩來坐在車上,以激動的心情等待著新的勝利的來臨。
由於時局緊張,不時有消息說城內粵軍要叛亂,城外粵軍要偷襲,司令部特地加強了警衛。特別是今晚臨擦黑又接到命令,九時全城戒嚴,搜捕在逃刺廖凶犯。於是門衛個個刺刀上槍,子彈入膛,機槍手也匍匐在工事裏,手摳槍機隨時準備戰鬥。
司機按周恩來的習慣加大油門,汽車駛到能夠看見司令部的街上,車燈已經照見司令部的大門。按理說已經平安的返回了,然而就在此時,門衛忽然大聲喊叫:“停車!”
司機從來沒有想到周主任的汽車會在離大門較遠的地方被叫停下,仍舊向前行駛。門衛又大聲呼問口令,司機按原定口令作了回答。
門衛見眼前這輛在戒嚴時應停而不停的汽車,回答的又是老口令,便大聲喊叫:“再不停車,我就開槍了!”
司機還未來得及煞車,一串無情的子彈就射了過來。司機見情況不妙,趕緊調頭把車拐進小巷。由於身負重傷,司機一頭倒在駕駛座上。
在槍響的一瞬間,周恩來急忙把身子俯下,子彈從他頭頂呼嘯而過。他走下車連聲高呼:“我是周恩來!我是周恩來,你們不要開槍!”
門衛聽到喊聲,這才知道錯打了政治部主任,一個個恐慌異常,急忙趕來搶救司機。但周恩來的司機早已被無從解釋的“誤會”奪去了生命。
由於緝拿廖案凶犯任務在身,周恩來簡單地處置兩位犧牲者的事務之後,便立即奔赴各搜查點去檢查部隊的執行情況。
當晚,在部隊的嚴密搜查下,抓獲三四個刺殺廖仲愷的凶犯。對刺廖的元凶——國民黨中的一些右派雖未觸及,卻給以很大的震懾,原代理大元帥胡漢民不得不出洋躲避,粵軍司令許崇智被趕下台逃出廣州,左派勢力取得了很大勝利。
淡淡的月光透過窗紗鑽進屋內,蒙蒙朧朧可以看見窗台上的兩盆米蘭。白天,鄧穎超為它換了清水。現在,那綠葉,那繁花,在幽暗的房間裏吐著清香,仿佛給悶熱的夜晚帶來一縷涼風。
搜捕凶犯的任務完成之後,直到深夜周恩來才返回文德裏寓所。鄧穎超聽到門響,趕緊起身開門。鄧穎超在燈下見周恩來的灰色軍衣上血跡斑斑,以為是在緝捕凶手時沾上的。但她根據“不該問的就不問”的保密規定,沒再多問;周恩來根據“不該說的就不說”的保密規定,也沒有細說。
不久,第二次東征的號角吹響了。周恩來結束了在黃埔軍校的工作,告別了新婚的妻子,隨東征軍向“南中國第一天險”——惠州進發。